赵 伟

　　美国再工业化会损害中国制造吗？答案可谓两可：不大可能但或许有可能。说得明白些，“常规情形”下不大可能，但如若判断有误反应失当则将有可能。就是说，关键要看我们这边的产业与企业决策者如何认识，如何反应。

　　在我看来，美国再工业化战略要真正损害到中国的经济利益，至少得打破四个方面的常规：

　　第一个方面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大偏好，即消费的多样性偏好，以及由这种多样性偏好引出的供给一边的产品差异化。

　　同一种消费品，消费者不仅看重数量，而且偏好多样性。以汽车为例，一个家庭不仅需要多辆，而且还梦想着多种款式，服务于不同的出行目的。供给一边的厂商恰恰适应了消费者这种多样性偏好，开发出了多种多样的车。考虑到这种多样性或者产品差异化，设若美国重返制造业是要增加汽车产量，并不妨碍中国造车。同样的例子在过往中国制造业扩张中并不鲜见，典型的例子是昔年中国开始大批量制造手表时，钟表王国瑞士并不怎么着急，因为中国所造手表和瑞士手表档次迥异，谁也伤不着谁。

　　第二个是产品内分工，这基于价值链或供应链贸易，后者系国际贸易最近20多年发展的一大趋势。传统国际贸易的大宗发生在产业间和产业内两个层面，前者表现为不同产业之间所产不同种类产品的交换，后者表现为同一行业内部不同档次、款式甚至品牌的同一种产品间的交易，又称产品内贸易。一件略有些技术含量的耐用消费品，往往由上千个零部件构成，这些零部件由分散在多个地域的众多供应商制造，每一类供应商专业化于一种零部件制造，这比集中在一个地域由一两家厂商包揽更有效率，也更能激发创新。就这个视野来看，美国再工业化不可能逆转垂直专业化化分工，囊括一件复杂产品的整个供应链，也不可能逆转水平专业化分工，包揽某种产品的所有类别。

　　第三个是经济全球化大势。经济全球化即国与国之间更紧密的经济联系。21世纪全球化进入一个新阶段，这个阶段推动全球化的基础因素是信息技术革命，以互联宽带网和移动通信上网为标志的技术革命，使得信息流动成本一落千丈，信息、金融资产等可以光的速度流动，距离不再重要。由此催生了各种形式的生产与服务外化。两个外化不可逆转：一个是外包，一个是离岸。只要互联网和信息技术发展不停滞，只要交通运输技术革命不会逆转，产品内分工、供应链贸易，中间产品贸易扩张的大势就不会逆转。

　　第四个是比较优势原理。这个原理最简洁的表述是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小到一个人或一家企业，大到一个地区或一个国家，参与分工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找到自己的比较优势所在，按照自己的比较优势配置资源，放弃那些自己不具比较优势的活动。

　　客观地看，诸如此类的常规大势不可能逆转，美国不可能和中国抢制造生意。如果不顾这些大势而错误估计形势，认为美国再工业化真的很快会掀起，进而认为美国再工业化是冲着中国制造来的，盲目出招，放下转型升级的基本功不去做，盲目去保去扩那些本已过剩的低端制造产能，消极对待包括矫正收入不公、环境补偿在内的转变增长方式，无疑则将损及中国经济发展的长远动力。

　　（作者为浙江大学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