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立夏和小满之间，浦江北部乡镇檀溪镇的平湖村，金银花次第绽放。这是先民摸索出的清热解毒的良品，如今村里的女人们争夺每份光阴，将它们采撷、烘干，为全家一年饮用的茶饮操持。她们用婉转的智慧，润泽着家人的心田，维系着一个个忙碌的家。

　　月色朦胧，田野山林被蒙上一层薄纱，我赶到了平湖村。野生金银花的采摘期到了。

　　本报记者 徐贤飞

　　县委报道组 方镖 杨远航

　　平湖，浦江北部乡镇檀溪镇的山中村落。群山环绕中，壶源江穿村而过，经桐庐后，汇入富春江。这个有1000多人的山中村落，是个“女儿国”——春节过后，男人们背起行囊，走向四方；女人留守村中，持家教子。

　　晚上，我住在女村主任陈利群家。她丈夫陈星光，是村支书，在上海从事建筑行业，村里的男人被他带出去众多。不知从何时起，男人的行囊中，多了包金银花。于是，女人们必须在这个时节忙碌起来。

　　小花，山间秘密

　　早晨5时半，朝阳的金辉铺向宁静的村庄，屋檐下的燕子开始呢喃，平湖村就苏醒了。这季的金银花，花期极短，十来天工夫就花开花谢，流于无形。

　　金银花，又名忍冬。“金银花”这个美丽名字，出自《本草纲目》，因其花初开为白色，后转为黄色，被李时珍唤为金银花。

　　平湖的金银花需求量大，每年约要采鲜花500斤，制作成100斤的干花。这样的采摘量，平湖村周边无法满足，就逐渐向邻近乡镇拓展。今天的采花点，在10公里外的中余乡杨宅坞村。这是远近闻名的“金银花第一山”，漫山遍野开着金银两色的花朵，蜜蜂嗡嗡叫。

　　穿上罩衣，戴上露着手指的毛线手套，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篓，手上挎着一个小提篮，陈利群和16位姐妹上山了。作为神农氏留下的知识遗产，千百年来，栖息于中国乡村的人们，都知晓金银花清热解毒的秘密。但唯有平湖，把采摘野生金银花，作为女人们的一场集体劳动——一同采摘、一同烘干，不计回报的多寡。

　　这场“演变”因陈利群而起。10多年前，她一直随丈夫在外经商。因生活节奏快，饮食结构变化，丈夫经常上火。山里出去的女人，自然想到了祖辈相传的金银花。果然，经常饮用，下火快还不伤胃。于是，每年立夏后，陈利群都要回老家住几天，专门为全家一年饮用的金银花操持。

　　山中其他女人，发现了这一秘密。当丈夫抱怨外乡水不好，茶不香，还有上火长疮时，她们就捎上一包金银花，解去丈夫的肝火和相思。

　　杨家坞山林郁郁葱葱，各类小灌木、杂草盘根错节，人都挤不进去。陈利群提着砍柴刀在前方披荆斩棘，一朵朵嫩绿的小花蕾，随着倒下的荆棘，优雅地挺立在路旁，露水挂在它们的身上，晶莹透亮。

　　盛放的金银花，不利烘干，且干花冲泡后，水质糊黄、混沌，所以女人们采的都是花蕾。眼下，金银花多未盛放，只有几株“着急鬼”，一蒂两花，一银一金，在微风中抖动着腰姿，散发着阵阵清香，引着小蜜蜂围着它们转。

　　女人们的十指在花间飞舞，点点花蕾，刹那间纷纷跳入她们腰间的小篓。她们如侠士般潇洒恣意，一边谈笑风声，一边比剑厮杀，手起剑落，金银花入篓来。

　　情浓，锁住新鲜

　　金银花的好，在平湖女人们的嘴里，是说不完的。清热解毒、清肺止咳、消痱子除痘痘，都有奇效。

　　11时，阳光炙热，山中绿荫下密不透风，女人们已是满头大汗。衣服不敢脱，金银花伴荆棘而长，衣服凉薄，已是千疮百孔。陈利群冲着大山呼唤着，“姐妹们，吃午饭了！”茂密山林里，传来一阵阵应答声。

　　午饭是一罐八宝粥、一瓶矿泉水，就排放在山脚空地上。女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地从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小心翼翼地护着胸前的小篓。嫩绿的芽儿，挤满整整一篓了。

　　丈夫离家，平湖的女人们大多选择留守，孩子要照应，公婆要伺候。51岁的陈利群也是这么走过来的，等到两个女儿长大，她才跟随丈夫去外地，直到2008年，她被选为村主任。陈利群笑言，她能当村主任，说明平湖村是女人当家，在外的男人都听老婆的话。

　　陈利群是回家采金银花后，渐渐跟村中的女人们热络起来的。以前，家家也采金银花，但烘干困难，陈利群就买了烘干机，供大家使用。后来，她又组建了女子舞蹈队，供女人们农闲嬉戏。一来二往的，平湖女人间，姐妹之情渐浓，彼此相依。

　　夕阳西斜，女人们渐渐从山上下来，大多已经沉默，疲惫写在她们的脸上。一个小时后，陈利群她们匆匆吃了口晚饭，又出现在灶台前。10小时，她们在荆棘丛中穿梭劳作，头顶着明晃晃的太阳，脚踏着无路的山林，眼睛不断被“打眼虫”冲击；但一天的艰辛还未就此完结，为了家人，她们此刻将继续忙碌。

　　烘花，需要经“一蒸、三摊、三烘”七道工序。每朵花必须经过1个多小时的反复工序，才能迅速脱水。当开水注入时，保证其恢复原来的色泽。这是她们多年反复试验后，摸索出的烘花手艺中最重要的环节。3分钟后，第一锅蒸熟了，摊在篾席上冷却10分钟，又倒进了烘干机里。机器迅速加温，嫩绿的花芽儿遇热缩水，在锅里跳动着，极像一个个小蝌蚪。双手不停地滚烫，炉温随着双手传递全身，没多久，女人们已是汗流浃背。

　　为犒劳自己，陈利群泡了一杯从昨晚忙到凌晨1时才烘好的花茶。刚刚还是卷曲的干花儿，在开水间渐渐舒展，慢慢的，好像又回到了早晨，挺立在露水间。

　　凌晨1时30分，我坐在炉火前，最后一锅金银花出锅了，我早已哈欠连连。我的采访本里，夹着的两朵白天采来的金银花。它们一蒂二花，一金一银，成双成对，宛如雌雄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我在想，这般的辛苦劳作，给丈夫制作一包金银花，或许是平湖女人用婉转的智慧，叙说着山乡的誓言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