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焰火”不简单
吴孟婕
刚刚过去的周末,华语电影唯一一部包揽柏林电影节金熊、银熊奖的作品《白日焰火》又一次带来了惊喜:上映首日票房千万元,首周末票房突破3000万元,创下近年中国文艺片票房最高纪录。
不仅如此,普通观众对影片的热议大有超过专业影评人之势,有人看到了悬疑,有人看到了虚幻,有人看到了一点小幽默,还有观众称在这部冷情绪的影片里感受到了“暖意”。
年产200多亿元的市场体量、观影习惯的日常化,是小众市场出现的前提。换一种相对文艺的说法,“焰火”横空出世,宛如一道白光,照亮了电影银幕上一块长期被忽视的角落;它为中国电影市场狂奔突进的数字镶上了一道真正的“金边”,也为一群攒着劲儿的“迷影人”找到了释放的出口;“焰火”燃烧迸发的巨大能量,或许可以回答过去和未来围绕“看不懂”和“看得懂”产生的艺术争论——一部真正“好”的电影,每个人能从其间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层美。所以,以下影评,不涉剧透,请放心阅读。
《白日焰火》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冰城”哈尔滨,叙事结构中夹杂着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白夜行》的影子。影片的英语片名直译为“黑煤薄冰”,直指剧情中两大重要的视觉主线——黑与白。在刁亦男眼中,煤与冰是现实的,而“白日焰火”是一种幻想,“是人们采用的一种宣泄方式”。
但其实,《白日焰火》里的颜色何止黑白两种,还存在许多精心铺陈的“过渡”:比如,在频繁的夜景镜头里,霓虹灯和男女主角脸上的打光都帮助观众更好地进入故事;比如,在又一层悚人真相将被揭开时,洗衣店里“叮-叮-叮”的机器提示声不紧不慢地响了一阵,仿佛在说,这是一部有“秘密”的电影。
秘密不仅在于表象的案件上,还体现在每个人物内心深处不可为外人道的往事——银幕上的廖凡、桂纶镁、王学兵等人如同生活在一层纱帘之下,让观众看不清真容,只能辨别出一道模糊的轮廓。可以说,正是这样一种适度而节制的表达,换来了焰火被点燃时的巨大共鸣。
当下,以数字、百分比为主题的统计学,频频出现于各种关于电影的新闻中,它们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以为,一部电影可以完全通过“计算”的方式实现;而另一方面,华语电影人仍处于一个焦虑地寻求身份认同的阶段,传统与现代、类型与文艺、西方与东方、创新与模仿,如此种种,构成一种紧张的冲突,也一次次投射在王小帅、张猛、王全安等第六代导演的创作过程中,他们的作品在国外获了奖,在国内上映时票房普遍冷清,甚至不到百万元。
而《白日焰火》的成功让我们看到了“文艺片”的另一种创作模式:在剧本中增添商业元素,在商业营销中强调类型概念——最终,整部电影澈然依旧,并未被商业考量所搅浑。原来,以上几组“冲突”并非想象中的水火不容。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两个多月前,刁亦男站在柏林的领奖台上,略显羞涩地挠了挠头。之后的获奖感言其实可以忽略不计,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里已经包含了千言万语——几乎每个爱电影的人都做过电影梦,但“迷影之路”并不好走,过程中横亘着许多难以逾越的困难和窘迫。
2011年,刁亦男的同窗好友蔡尚君凭借《人山人海》问鼎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这一次,为一部作品筹备八年、三易其稿、九版剪辑的刁亦男,捧起了象征荣耀的金熊。他们应该感谢的,除了“电影之神”,或许还有许多籍籍无名、对电影心怀敬仰的“迷影人”,毕竟,如果没有这个数量惊人的群体共鸣,就不会有《人山人海》和《白日焰火》这样的金石之声。正如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里克所说,“当今中国导演更为现实、开放,他们借西方传统电影流派,讲自己的故事。”
一个好故事里有无垠的空间,一个日益成熟且包容性的电影市场也应如此。2014年,张艺谋、陈凯歌、许鞍华、关锦鹏等大师将纷纷推出新作;这些作品虽然各有各的商业卖点,但从总体上看仍然倾向于艺术,可以称作“文艺片”。业界预测,2014年或将成为中国“文艺片崛起元年”,中国电影将进一步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
电影结尾,焰火一次次爆响绽放并消散于明洁的天空中。不仅仅是等待“焰火”散场,中国电影人、电影观众甚至每一块银幕,都该有各自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