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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美丽乡村·走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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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山头看树

—龙泉800年古村的隐秘故事

  本报记者 江晨 市委报道组 鄢鸣

  和龙泉柳山头村结下的“树”缘,一语难道破。

  九曲十八弯,村在白云飘渺间。这里是浙西南龙泉与遂昌的交界处,海拔800米的大尖山深处,北麓山坡之上,柳山头村已如世外桃源般恬淡存在了800年。相传柳宗元的后人狩猎至此,被这片草木丰茂、田野肥沃的地方所吸引,认为冥冥之中自有祖宗庇佑,举家从遂昌柳村迁徙至此。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正午氲氤的热气,被参天古树所遮挡。误打误撞进入村辖范围内的大片古树群,邂逅浙江最大的“摇钱树”,不经意间,还会收获许多鲜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树的秘密:

  千年守护,精神之根

  柳山头村依山而建,房屋多为泥瓦结构。绕着泥房,郁郁葱葱的老树以“@”形将村子层层包裹起来。

  年近六旬的村支书柳兆荣做导游,没走多远,他就老顽童献宝一样地将我们带到了会笑的“痒痒树”下。这棵超过500年的柘树,只要有人用手轻轻触摸,就会“笑”得浑身颤抖。

  这不算稀奇。一棵编号为“438”的甜槠,树高27米,胸径1.3米。因为它结的果子像铜钱,当地人也管它叫“摇钱树”。据《浙江省丽水市林木种质资源》记载,这是浙江最大的甜槠,树龄超过300年。

  环村还约有40多棵香榧,被当地人称作“土榧”。每年10月至11月,进山采购土榧的人络绎不绝,据说,将这个品种移栽到诸暨等地再做嫁接,产果量更高、品质极好。

  这个村最为荣耀的,是林业部颁布的大片一级保护树种——南方红豆杉林。“直插云霄”的杉木集中在五显庙后的小山岗上,约30来棵,胸径半米以上,树龄300年至400年。

  当中最大的一棵,胸径有1.23米,树龄逾千年,两人合抱不住。

  儿时,我曾和在边疆当兵的父亲在和田参观过好多成百上千年的古树,如500年的核桃树、无花果树、葡萄树,还有上千年的梧桐树。彼时彼地、此时此刻,岁月轮转,幻化成奇妙的圈。

  站在树下,一棵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红豆杉,在许多人的眼中可能就只是一棵树,然而,在这棵树还是种子、在土壤中静待发芽的时候,朱元璋正兴军反抗元朝统治,中美洲的阿兹提克帝国正在建设他们的首都,也就是现今的墨西哥市。它的年龄远超过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它的身上,有许多未曾揭露的精彩故事。

  这棵树熬过了森林大火,耐过了冰雪,我们以为它的生活沉默无趣,其实,它非常忙碌。N百年前的一次崩塌,使它躯干折断,又等了好几百年才能重新直起腰杆;它只有不停生长,才能与其他树种竞争珍贵阳光;小动物匆忙来去,采掉它的果实却也带来养分。如此漫长的生命,和人生一样有衰有荣,有苦有乐。

  村的秘密:

  栽树治村,异曲同工

  走过省里不少山村,几乎每个村都保留着这么一块长青林木,村里人绝不敢去动之丝毫,更多的,是出于内心的敬畏。若有人盗伐,必按族规予以严惩。某种意义上说,在这些古树身上,可以追溯到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之“根”。

  村口的大片白玉兰在阳光下透出宝石的润泽。柳兆荣介绍,这棵树胸径0.96米,高35米,是丽水地区最高最大的古玉兰树。

  怒放的玉兰花一旁,是柳氏宗祠,它坐西北朝东南,建造于清咸丰年间,距今有160多年历史。柳山头村民的寻根情结在柳氏宗祠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宗祠平面呈纵长方形,三开间,依次为门楼、穿堂、戏台、天井、正厅。总共只有300村民的村里,建起这样一个高规格的宗祠,绝对是倾尽全力。

  正厅后壁堆放着祖宗牌位,香案后面的大木板上,贴着一张“齐王守相隗公遗像”的画像,据说此图是从宗谱上复印下。遍查资料,柳隗确有其人,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秦末,柳下惠的裔孙柳安始居河东解(今山西运城解州镇),柳安之孙柳隗,西汉时曾任齐相。柳宗元是河东人,是柳隗的后人无疑。村民从先人那里口口相传,坚信是柳宗元的后裔。

  公元815年,因“永贞革新”失败,柳宗元被贬柳州并最终客死异乡。村里古树不知是自然生长,还是人为栽种。柳河东曾写下《种树郭橐驼传》,讲述唐人的种树经。郭橐驼说:“我种树时,能够顺应树木的天性,栽时像照料小孩子一样细心,栽好后就弃之不顾。并不是有什么能使树木高大茂盛的办法,只不过不人为地增加它的生长障碍。”柳宗元借郭橐驼之口,道出栽树与治国治民道理相通——不断变更施令犹如过度干扰树木的自然生长,貌似怜爱百姓,实则破坏民生。

  千秋家国梦,柳氏后人将这植树经验发扬光大。

  人的秘密:

  耕读传家,绵延不绝

  宗祠里的大柱上挂着光绪年间的楹联“行其礼以奏其乐,敬所尊而爱所亲”、“宗必可追在追功追德,祖而惟远由远世远年”、“敦礼乐绳其祖武,读诗书诒厥孙谋”,劝诫族人要勤读诗书、修身养性、尊老爱幼。相对封闭的山村里,延续着千百年来农业文明“耕读传家久”的风雅,还有那深厚的儒家文化积淀。

  村支书柳兆荣讲过一个细节:村里延请画师为宗祠戏台的顶棚作画,一位本村的读书人微醺后放言“这有何难”,画师让其一展身手,其实有看这位大言不惭者出丑的意思,岂料读书人并未退缩,而是叫人抬来一张高桌,平躺其上,用脚夹住毛笔,以类似杂技般的高难动作,龙飞凤舞涂抹一番,花鸟、人物皆栩栩如生。

  也许在村民的潜意识里,光宗耀祖并不是生活的最终目的和全部追求,更多的人都自然而平淡地生活着,真正渗透他们骨髓的是对“耕读传家”这一传统的质朴热爱和默默坚持。

  村里随意而平淡的生活常态,造福了我们这些陌生脸孔。随意走进一户农家,没有菜单,村妇凭借自己多年的手艺烧上菜色均匀、分量相当的一餐,苦槠豆腐又苦又香,再配上风干的四季豆、嚼劲儿十足的黄米果,六七个人总共不超过200元。 古树不仅带来了冬暖夏凉的好天气,还有舌尖上的享受。甜槠果、野香榧,还有红豆杉果泡的酒……

  村民还告诉我,上百年流传下来的村规民约是,任谁要是伤害了村里的古树,就要宰了自家的大肥猪请全村老少吃饭,再一一登门道歉。

  在下山的路上,想起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相”字的释意。“相, 省视也”。一个“相”字,透露出我们的祖先喜欢看树的心理。

  我们只是遵循先人的脚步,因为大地上的树木最值得看,而且百看不厌。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走读 00020 柳山头看树 2014-03-25 3364370 2 2014年03月2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