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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人文世界·江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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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这一年

  吴孟婕

  采访徐新民,已经是近1年前的事。没有预想中的思想碰撞和火花四溅,回来后几次提笔,又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搁置。此后,同事们陆续交出了浙江日报文化新闻部“走转改”的成绩单,一年,15个整版,近10万字。最后,我的第16个整版,终于扭扭捏捏地,姗姗来迟。

  写稿前鼓足勇气给徐老师打了电话,除表示歉意外,也想补充采访2013年他关于良渚文字的新发现。“我以为,按照选题分工,你可以专注于之前旧石器时代的内容,良渚这块属于新石器时代,还是不涉及为好。”——以上这番逻辑严密得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指点”,让我找到了写稿的方向:实事求是。

  想象过若干次,关于“远古浙江人”的哪一次伟大发现,我最想在场旁观。最后我决定选2002年10月13日长兴溪龙乡上马坎的那次“偶遇”——这样,我就可以亲眼见到张森水先生凭借肉眼识“珍宝”的大师风范,也可以看看十年前“对旧石器一窍不通”的徐新民,是否也像现在一样,永远神情淡然,永远是不急不躁、寥寥数语。

  “旧石器涉及范围广,但看来看去就这么几块石头,没什么好说的。”那天一见面,徐新民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赶紧端出同事告诉我的“秘密”:“徐老师,听说您喜欢听古典音乐,最喜欢哪位作曲家……”可惜,收效甚微;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话题,我只能自己在房间里瞎转,刚在采访本上记下“脚边摆着一个军用旅行包,不知用了多久,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他却在一旁淡淡地说:“这是几个月前在建德考察时买的,主要是挺方便的”——连受重创,只能试试最后的“救命稻草”:“徐老师,我跟您去发掘现场蹲点。”他说:“好。”

  出发前夜,徐新民发来了他近十年的“工地日记”。长则百余字,短至数字,但全部加起来也有近百页文档。一整个晚上,我都盯着电脑屏幕逐字逐句标记、引注,终于有了点头绪。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连“最喜欢哪个季节”这样的问题都没有得到直接回答,其实,答案在日记里写着呢:“连日阴雨,怎一个愁字了得”——对于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路上的考古人来说,只要天晴,就是好时节。

  在路上,可预知的,是如影随形的孤独和挫败感;不可预知的,是突如其来的危险、困境以及可能藏于任何一个角落的“大发现”。考古人口中的“可能”和“不可能”、“奇迹”和“无用功”,只是他们对几十年如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工作状态的不同表述方式。正如徐新民所说,“一时、一地的一无所获也是一种收获,至少,在发掘技术出现明显飞跃前,我们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去抢救那些更紧急、更有希望的项目”。时隔一年,仍记得飞快记下这句话时自己的内心独白:这样的漫长劳动和重复工作,真笨;这样的人,真好。感谢你们,丰富了人类文明的诗意。

  还有一份额外的感谢,来自我和我的同事们。在亲历考古现场、亲近土地的过程中,我们有幸成了乡土社会的见证者。蓦然发觉,记者和考古人,原来如此相似,同是记录者,一个记录当下,一个重现过往。一样是扎根于土壤的知识分子,一样怀着人文情怀和科学精神力图还原真相。一起,向着土地,出发——

  “蹲着,趴着,这是考古田野调查中最常见到的两个姿态;行走,记录,这是考古田野调查中最熟悉的行为。在崇山峻岭、山丘平原中寻找古代遗存需要靠脚一步一步去丈量、挖掘,然后是拼贴、分类、拍照、制卡、记录,一系列繁琐的步骤都需要一丝不苟地静心完成。因此,在采访中看到了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影子,与历史无声交融,也净化了自身。”——这是“2013考古大发现”的策划者、这一年来跟考古所打交道最多的记者王婷的心声。

  “我跟随考古人员探寻每一个古墓上的盗洞,从史料中千辛万苦找出一条久远的记载,都让我体会到了考古人员的艰辛,也真正明白了,‘盗墓’并非一件简单的技术活。”——这是团队中唯一一位男记者、刚刚升级当爸爸的童桦的感想。

  “跑考古线,已近20年。每次联系采访,电话那头总会传来亲切的声音:‘慧记者,明天跟我回家。’癸巳夏,又一次重返10年前的家——大窑龙泉窑枫洞岩窑址发掘现场。我抱着西瓜,拎着大堆报纸,远远地对着考古工地大呼小叫:我来了!草帽下,露出的依旧是一张张非洲小白脸……”——刘姐姐已经说了,“跑考古线20年”,已然是半个专家。

  “接触这个群体有大半年时间,每次采访都要跟采访对象‘预约’很多次,因为他们一年中的大多数日子都在各自的考古工地上忙碌着,难得回杭。对于家庭,他们大多无暇顾及,有时甚至连孩子都不认得自己。他们基本上把自己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奉献给了考古。也许,正是他们这份执着的精神,才支撑着整部人类文明史的不断完善!”——很快,我们这位可爱的同事董颖也要做妈妈了,嗯,同样是为人类文明做贡献,鼓掌。

  “‘什么?蹲点?领导要整你吗?’5月初,当我第一次拨通省考古所研究员刘建安的电话时,一连三个问号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的采访任务是‘赛跑’,反映的是占考古人九成工作量的基建考古:如何既做好文物保护工作,又尽量让经济建设发展不受影响。想要完成这篇5000字的稿件,蹲点么,必须的……”——最后,我们的科学记者李月红如愿以偿蹲点一周,写成了《小手铲赛跑挖掘机》一文,我很喜欢,推荐你们去读读。

  最后的最后,本想套用最近流行的“马上体”祝福浙江考古人“马上有方向”、“马上有发现”。但事实上,没有什么能马上开花,马上结果,马上拥有。那就换一种说法吧:在经历许多次甚至千百次的失败之后,收获的也许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成果。

  时间积累一切,磨砺一切,成全一切。走在史海探秘的羊肠小道上,我们后会有期。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江南录 00018 你我这一年 2014-01-24 3345867 2 2014年01月24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