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民间采访队记录船民历史——
水上人家,苦尽甘来
见习记者 杨立赟
翻开一张嘉兴地图,你一定惊讶于其复杂的水系。其中,一条玉带似的长河经姑苏、穿长虹,由北向南,树根般伸展出“八水绕城”的壮观景象。它,就是绵延千年的大运河。
2006年,大运河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2015年,它将正式踏上申遗之路。运河边的人们,一代又一代,延续着繁华和梦想,时至今日,如何留住运河,留住运河上的故事和历史?
眼下,嘉兴有一支60人的民间采访队把目光聚焦于72位老船民。这群与运河息息相关的老者,印刻下运河的痕迹,他们一开口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运河史”——
水上人家,苦尽甘来
桐乡老船民姚虎林就是被采访队队员陈永治给“挖”出来的。72岁的陈永治是一名退休医生、闲暇时爱写点小说。“我一下子想起二十多年前在老家大麻镇的一个朋友姚虎林,他就是老船民。”陈永治立即回老家找到姚虎林,他已是83岁的老人。5月18日起,陈永治先后八次到姚虎林家里采访,运河上的一段人生故事得以再现。
“我出生在祖祖辈辈靠打渔为生的渔民家庭。我从小喝运河水长大,十来岁就开始捕鱼,经历了渔家生活的种种艰辛……小时候,从嘉兴北门吊桥往西到芝村届大约300米长的河面上,船户集聚,大家都靠捕鱼、划船载客为生。”桐乡83岁的老渔民姚虎林讲述着他在运河上的童年,渔民一家随着运河水起起落落的生活景象浮现在眼前。
“1934年,我只有4岁,还记得那年夏天,运河水断流,我家的两条渔船从北门外吊桥港河底的烂污泥里拖到小羔羊(地名,石门镇的集镇)过夜,后来又辗转拖到当年嘉兴附近的陡门,这天夜里,听得河里有响声,起来一看,有水从北面氽来,我们的船也浮起来了,心里好高兴啊……”
1939年,日本侵略者在嘉兴地区多个河段把关设卡,运河也记录了船民遭受贫穷、病痛、生离死别、流离失所的种种噩梦。回想起9岁时母亲和小妹在船上不幸倒在日本兵的机枪下,这位八旬老人怆然涕下。亲娘死了,兵荒马乱无人买鱼,姚虎林只好跟着后妈摇船沿村乞讨,后来为了糊口一家人在运河上偷运小羊皮又差点被日本兵打死。
死里逃生终于熬到抗战胜利,渔民的日子好过不少,“抗战期间卖10斤虾换不来一升米,而抗战结束后,1斤虾就能换一升米!”这时,运河又承载起渔民勤劳致富的美梦。建国初期,姚虎林的父亲集资开了一家鱼行,日子渐渐好起来。
老船民回忆自己贫穷苦难的一生,难免动情感慨,“八次采访,姚虎林至少哭了三次,我听着听着,眼睛也湿了。”陈永治写完,还把稿子读给他听,反复核对事实。“只要有哪个细节他前后说法有出入,我就要再问一遍加以确认,历史不容差错。” 8月23日,初稿完成,一共写了8000多字。
水中人生,温馨守望
摇船人生活艰苦,没有安全保障,普遍信仰神灵,以求得庇佑。船上有很多婚丧嫁娶和日常生活的规矩。渔俗文化也是渔民人生故事中必然会出现的一个章节。
嘉善县姚庄镇渔民村的沈雨林一生从事淡水捕捞业,对传承淡水捕捞渔俗有重大贡献,2012年被评为嘉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传承人。他的脑子里就刻着很多“规矩”。
“为了求神灵保佑,给小孩子取名字时会加上所信神灵的姓。刘天王是我们那儿普遍信仰的神,我的女儿就是用祭拜法取名,叫沈刘妹。”
小孩自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要与船为伴,与水为邻。为了防止孩子落水,父母用一根“吊绷绳”拴在孩子身上,绳子的另一头固定在船舱或甲板上,这样孩子就能在船上自由玩耍。这一根小小的“吊绷绳”陪伴渔家孩子在船上度过数个寒暑,直到长大。
除了吊绷育儿习俗,船民还有特殊的渔帮习俗。据沈雨林回忆,姚庄镇丁栅、俞汇一带水域宽阔、有丰富的淡水资源,渔民队伍庞大,因捕捞方式、作业工具不同,自发组成了一个个“渔帮”组织,各式各样都有:丝网帮、虾拖帮、张钓帮、夹网帮、塘网帮……同帮内的渔民相互关照,患难共济。帮内的渔民与帮外的相对隔绝,所以男婚女嫁大多在本帮内进行,久而久之,渔帮成了以婚姻为基础的血缘帮派。
行船的人吃鱼也有规矩,吃完上面的鱼肉,将鱼骨去掉,再吃下面的鱼肉。吃鱼不能翻身,翻身则不吉利,喻意渔船也会“翻身”。行船也有规矩,渔船不能挺在牛荡滩或对着缺口停;晚上行船,在开船前要在船头河中划几下,意在驱赶邪气;船头至少要养一条活鱼,意在“天天有余”。
“丁栅、俞汇的渔民非常崇拜神灵,‘见庙烧支香,遇佛磕个头’一点也不夸张。”沈雨林说,逛庙会也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八月初六的丁栅水会、四月初四的城隍老爷庙会、二月初二的砻糠庵庙会……除了本地庙会,周边的庙会,丁栅渔民也必去。
“旧社会里往往说我们船人‘脚踏平棋,三分邪气’,其实渔民给自己定了很多规矩,心里有很多信仰,就是想在这河上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