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编写 潘城

　　那是一场非比寻常的战争，它呼风唤雨，曾经让毕加索的画笔愤怒，让聂鲁达的诗篇流泪，让加缪的心口淌血，让海明威的文字颤抖，让全世界53个国家的4万多男女老少志愿去西班牙。当世界年轻的时候，中国人怎能缺席？

　　一对旅美华裔科学家夫妇

　　1936年至1939年的西班牙内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国际法西斯的干涉，引起国际志愿军的浪潮，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我们没有死光，实在是奇迹！”20世纪30 年代，当中国在日本法西斯肆虐下挣扎时，居然有中国人志愿前往西班牙抵抗德意法西斯，他们散发“四海一家”的情怀，像一面镜子照着我们。谁说中国人真的只扫自家门前雪？历史唤起我们的记忆，早在1868年至1878 年古巴独立战争，就有上千名华人参加；1917年俄国大革命，华工参加红军人数高达数万人。1936年至1939年西班牙内战，华人的参与并非偶然，而是历史的延续。从1936年到1939年，来自五十三个国家的四万多名志愿军先后来到西班牙，与当地反法西斯军民并肩作战。在这支国际大军中，也有中国人的参与，但是，他们的身份和故事却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半个世纪后的一次偶然机会，由于一部电影，一对旅美华裔夫妇倪慧如与邹宁远发现了西班牙内战时中国人的身影，在历史的尘埃中，如彗星闪过。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去西班牙？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查不到资料？这对原本在自然科学领域耕耘的科学家夫妇决定追寻先人足迹，发掘这些勇士的事迹，填补历史不该留下的空白。他们踏访了三大洲，独立坚持十余年，八方求索，居然拼凑出13位中国战士残缺的面貌，以及与那场战争相关的各种伟大的灵魂，终于完成这本第一部关于参加西班牙内战的中国人的著作。在台湾出版时的书名叫做《橄榄枝桂冠的召唤》，如今它有了一个更激动人心的名字《当世界年轻的时候》。

　　一场震撼世界良心的战争

　　1936年，西班牙教会、地主和保皇派支持的佛朗哥叛军，发动军事叛变，企图颠覆西班牙农民、工人、市民、学生各派社会主义者支持的共和政府。四天之内右派被叛军几乎占领西班牙三分之一的领土，但是由于西班牙各地人民迅速武装起来，佛朗哥叛军很快尝到强大的阻力，士气低落。佛朗哥虽有精良的部队在非洲，无奈直布罗陀海峡之隔，不能到西班牙本土作战。

　　就在此时国际法西斯开始干涉，德国和意大利派兵支持佛朗哥。希特勒派遣军机，空运佛朗哥的非洲军队到西班牙本土。从此整个西班牙内战情况改观。希特勒及墨索里尼继续遣送步兵团、坦克、飞机及大炮到西班牙支援佛朗哥，总计墨索里尼派十万大军，希特勒送五万军队，加上十七万五千名摩洛哥军及葡萄牙军，整个西班牙人民遭受到三十三万外国正规军的侵略，配上一千二百架飞机，四千辆坦克，两千台大炮，西班牙成了欧洲法西斯实验新式武器及战略的战场。毕加索笔下的城市“格尔尼卡”瞬间被夷为平地。

　　而所谓“自由民主阵营”的西方却在法西斯和西班牙人民之间选择了前者，选择了佛朗哥！欧洲国家包括德、意、英、法、苏均签订了“不干涉协议”，美国罗斯福总统，在国内天主教压力下，生怕失去教会选票，因此对西班牙内战亦采取“中立”。“不干涉协议”和“中立”政策，表面上是“不援助内战中的任何一方”，实际上英、美等国大量输出武器、石油、物资给佛朗哥叛军。而由人民选出来的西班牙共和国反而买不到武器。

　　世界的良心被牵动了，各国的社会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组织了国际志愿军，投入西班牙争取自由和民主的战争。在马德里告急时，来自德国、意大利及波兰的反法西斯国际志愿军，从自己的国家逃出，来到西班牙。法国人、比利时人、德国人、波兰人、英国人、美国人及中国人，共两千人组成第一批“国际纵队”，抵达马德里，立即投入激战。两天内，三分之一的国际志愿军阵亡。第一批国际纵队，其战斗之英勇、组织及纪律之严明不但成为后来其他志愿军的典范，更重要的是他们给马德里人民带来一个信息——国外有这么多朋友关心西班牙内战，而且不惜为保卫西班牙共和国而献身。从1936年到1939年，总共有四万多名来自五十三个国家的国际志愿军到西班牙去，和当地反法西斯人民并肩作战。“NO PASARAN！”（不许法西斯通过！）是当年人民保卫马德里的战斗口号。

　　1938年9月，西班牙总理眼见大势已去，于是决定单方面撤离所有外国志愿军。次年巴塞罗那陷落于佛朗哥之手，西班牙内战结束。五个月后，希特勒进军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梦魇自此开始。如果西班牙内战开始时，西方国家能联合阻止德意法西斯，可能就不会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悲剧，让全球付出五千万生命的代价。

　　一群参战西班牙的中国人

　　东战场，西战场，从抗日中国，从欧洲各国，分别来到西班牙战场，国际反法西斯的阵地上出现华人身影。加缪说：“西班牙使我们意外地了解到，正义一方未必成功，暴力是可能征服精神的。”海明威说：“没有人比在西班牙阵亡的人还要光荣地入土，他们已经完成了人类的不朽。”国际纵队中的中国人，被作者发现，他们一一从历史的帷幕后走出，虽然谢世已久，但不再是躺在纸上的名字：谢唯进、张瑞书、刘景田、张纪、陈文饶、陈阿根、李丰宁、张树生、阎家治、杨春荣、张长官、刘华丰……

　　一个名叫陈文饶的广东人，从纽约来到西班牙，加入林肯兵团。这个快乐的小伙子在战场上受过伤，他战死在西班牙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五岁。四川人谢唯进在西班牙内战爆发时身在瑞士，已在英法德留学、工作了十七年。他把幼子托付给朋友，只身来到西班牙参战。战败后被关进法国集中营，二战爆发后回到中国，加入八路军，从事地下工作。文革中他遭受迫害，但那段在西班牙战场上留下的岁月让他终生不忘，支撑他走到生命的终点。张纪从复旦大学毕业，留学美国，毕业后成为工程师，一心想融入美国的上流社会。全球经济大萧条打碎了他的美国梦，几年后他参加了国际纵队，踏上西班牙土地。大字不识的张瑞书和他的工友刘景田，两人在一战时期作为华工在法国雷诺汽车厂工作，他们通过工会加入共产党，西班牙内战一爆发他们就报名上了前线，并在战场上立下救援功劳，赢得西班牙人民的尊敬。

　　就在谢唯进他们这些中国战士在西班牙受伤养病时，中国有一个参观团到西班牙来访问。这个团一共有十二个人，团长就是西安事变的杨虎城将军。他因为在1936年12月12日兵谏蒋介石统一抗日，被蒋介石流放海外，他趁这个机会周游列国，特别到西班牙。跟西班牙人民阵线总指挥米哈亚将军会面，杨虎城赠送一面锦旗，上题：“同为民族独立、民主、和平而斗争！”朱德、周恩来、彭德怀也送给中国志愿军一面锦旗，用中文和西班牙文写着：“国际纵队中国支队，中西人民联合起来！打倒人类公敌——法西斯蒂！”

　　一批无国界“西班牙医生”

　　加拿大胸腔医生白求恩当时说：“如果不在西班牙把法西斯阻挡下来，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屠宰场。”1936年，白求恩放弃了优厚待遇，不远万里赶到西班牙，为国际纵队组织流动输血队。几年后他又转赴中国抗日，直到献出生命。毛泽东写下《纪念白求恩》“一个纯粹的人”。

　　而“纯粹的人”不只白求恩一人，当时有一大批不分国界愿意随时奉献生命的医生，他们几乎都从西班牙来到了灾难深重的中国，包括印尼华裔医生毕道文、德国医生白乐夫、保加利亚医生甘扬道、印度医生爱德华等20多位医生和护士。他们分三批先后集中到贵州的图云关，参加红十字会救护总队。都要求派往前线工作，走遍大半个中国。虽然这些医生没有一个是西班牙人，但是因为都来自西班牙战场，所以中国人就称呼他们为“西班牙医生”。

　　这些国际主义人士对中国的抗日有贡献，但除了白求恩和伊文思，其他人的名字我们在此书中第一次听说。而他们由于年轻时的壮举，反而成为战后美国“麦卡锡主义”迫害的对象。每个人的故事都会让读者看后唏嘘不已。

　　西班牙内战中的女英雄伊巴露丽在国际纵队不得不撤出西班牙时向他们宣告：“我们不会忘记你们。当代表和平的橄榄枝重新发出绿芽、编织成西班牙共和国胜利的桂冠时——请务必回来！请回到我们这里来。你们如果没有故国可归，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园；你们如果渴望友情，我们就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将满载全体西班牙人民的热爱与感激。无论现在或未来，我们都将由衷地欢呼：国际志愿军的英雄们，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