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艺术爱思考
——艺术家王小松剪影
本报记者 曾福泉
艺术家王小松留着长辫子,看上去是个特立独行的男人。他近年的作品同样带有极其鲜明的个人色彩——他说,这源于自己对世界的独立思考和对生活的体验。
冬日午后,在位于杭州外桐坞村的工作室里,王小松正在创作。与普通的油画不同,他面前的画布是扭曲的,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立体感,正像物理学家所描述的那种因为天体的引力而变形的宇宙时空一样。在这一起伏的曲面上,王小松用油彩堆积出了上百个密密麻麻的符号。凑近了看,这些颗粒互相纠缠、周旋,延绵布满整个画面。这种视觉上的复杂肌理效果,因为画面被涂上大片蓝色的缘故,在远观时,却又几乎无从感受。
这间开阔的工作室里还陈列着很多类似这样的作品。画布或者向外鼓出,或者向内凹进。千姿百态的细小颗粒彼此交杂,它们像是面目和肢体都模糊了的小人,又像是某种神秘的象形文字,或者是意义不明的几何体——共同陷于被未经调和的单色或纯色涂满的画布所营造出的立体构造之中。王小松相信,对自己身处的社会环境稍有思考的观众,都将从这些画作中读出焦虑与不安,因为与画中的小人共同经历社会生态失序的困扰而深有共鸣。
王小松早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1990年去德国留学,就读于柏林艺术大学。留德10余年,他不仅深刻认识西方现代艺术,对哲学社会科学也颇有心得,他多次提及福柯的理论对自己创作的影响。2003年回国后,任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很多评论家都在王小松的作品中看到了东西方的融合。王小松说,他体会中国文化的四个字:浪漫、虚幻;旅德留学取回四个字:悲壮、紧张。两者的结合带来了他现在的艺术追求。当王小松从汉字文化中找到可以转化为当代信息符码的元素时,他毫不犹豫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不是简单直接地运用汉字形象,而是将汉字具有的“信息感”和视觉上的“结构性”这两种元素抽取出来。他抽离了文字内容的“叙事性”,而彰显了汉字的“形象性”,实则突显了文字作为视觉符号在观念层面上的叙事作用。与此同时,他又注意到德国艺术传统中对物质性的关注,用颜料的“挤”和“摆”突显了材料媒介的物质性,使得画面中的符码在视觉上更加具有当代的形态。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认为,王小松的作品已经成为缓解东西方文化冲突的一种视觉象征,可以视为后工业化时代的一种文化融合。
王小松是一个极富“中国问题”意识的艺术家。在国内工作、创作,他高度关注中国人的当下生存。2007年,他将上万只廉价的红绿色塑料盆漂浮在上海苏州河水面上。为配合这一名为《非法灌水》的行为艺术,苏州河破天荒地封锁航道3小时。王小松说,绿色脸盆代表太湖绿藻,呼吁大家关注水污染。红色脸盆中放着奖杯,是警告那些得奖无数却排污严重的庞大企业。
王小松在中国语境中赋予自己的作品以“当代性”的艺术价值,从而获得了进行世界性对话的可能。今年8月间,他的作品先后在意大利佛罗伦萨著名文艺复兴宫殿美第奇·里卡尔宫(Plazzo Medici Riccardi)和具有150年历史的维也纳艺术家美术馆(Kuenstlerhaus in Wien) 展出,引发热烈反响。
意大利策展人阿德里亚娜·伊兹博士(Adrianal Lezzi)认为,王小松的创作受到西方抽象主义、后抽象主义、 硬边艺术、极少主义、无形式艺术,中国的抽象书法、抽象笔画、伤痕艺术、极多主义的综合影响。在那些凸起的、如此紧张与激烈的物理空间中,在几何与非规则的空间形态中,在震撼而色彩又如此和谐的空间画面中,我们感受到了人类的巨大压力与生存的残酷,感受到艺术家在中西文化的交融中保持自身的艺术修养。王小松的艺术活动涉及东西方多样的文化领域,同时又越出了绘画二维空间的边界,以特有的抽象形式进行创作。艺术评论家认为,王小松艺术的本质不是将传统艺术的所见与所知转化一个融合体,而是敏锐地发现了由所见产生所知的困惑与矛盾、纠结与伤感,乃至是愤恨与无奈。这些都显现在他的艺术创作中,更具有当下性与批判性,传达了现代人“被生存”的现实感觉,也即“我们真诚地生活在假象中”。
看王小松的作品,往往深味艺术家心灵的坚硬和冷酷,而他其实是一个随和可亲的人。在浙江大学,他曾开设全校性公选课,培养学生观察世界和激发想象的能力,而这是创意的源泉。期末作业,王小松的命题充满温情:我的20岁。他希望学生以富有表现力的方式回顾自己年轻的生命。五花八门的作业交上来了。有人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衣服拍下来,从小小的婴儿服到青年人的外套。有人描绘了历次搬家的影像。理工科学生也表现得创意十足,有人巧妙地用色彩缤纷的化学试剂来诠释成长,有人关注流体:从奶水到墨汁的变化。王小松感到十分满意。
实际上,在他早年的老师,现任清华美院副院长刘巨德教授眼中,王小松自己内心就充满了温柔细腻的情感。为了画一幅作品,他用头发丝般的线条密密地倾心排列,静静地编织精致的山峦和人物。“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他的情感向神经延续一样随着刀痕的线条蔓延,这与他后来用刀在钢板上刻画符号一样具有神经质的迷狂和阵痛之美。他狂放的笔触,呈现了他粗犷、浪漫、内秀的真性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