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追向另一束光
文/吴孟婕
法国电影理论家巴赞说:“戏剧是水晶吊灯,电影是手电筒的微光,手电筒照在吊灯上,光线折射而后流光溢彩。”把“戏剧”换成“文学”,这比喻仍然恰当。
戈达尔的《蔑视》是对荷马史诗的解构,在黑泽明最重要的影片中潜伏着莎士比亚,《雾都孤儿》被波兰斯基拍出了半自传色彩……回首这些影坛往事,不难发现,文本是开放的,只要有倾诉、有倾听,电影是文学盛放的舞台,文学是切不断的电影生命线。
光影叙事,流转回忆。当文学大师与电影导演相遇,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10月25日至11月3日,“他们在岛屿写作——台湾文学电影展”在上海举行。在《两地》(林海音)、《化城再来人》(周梦蝶)、《逍遥游》(余光中)、《如雾起时》(郑愁予)、《寻找背海的人》(王文兴)、《朝向一首诗的完成》(杨牧)等6部文学纪录片的静静陪伴下,人们相聚在一起,阅读、聆听、观看、倾谈、吟唱。
两年前看过的片子,这些天在上海的影院,在从一场放映奔向另一场放映或讲座的途中,在入睡前,在码字时,又看了许多遍,也不乏味。有几次坐在黑暗中,有些晃神,那个“我从海上来/浪声满袖”、“以体温彼此鼓励”的文学创作黄金时代离我很远,究竟是什么打开了通往他们精神世界的一扇窗?
直到那一晚,听《化城再来人》、《如雾起时》的映后交流上,听导演陈传兴朗诵了周梦蝶的《善哉十行》 :“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只须于心头一跳一热,微微/微微微微一热一跳一热。”
动情那一刻,电影和文学、历史和现实之间没有边界。
“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在文学阅读日益衰退的年代,《他们在岛屿写作》挂起了黄昏里的明灯。它用文学——不仅仅指台词和故事,而是“诗意”,创造了一个纪录片的奇迹,成为横跨华语电影圈、文学圈的重要文化事件。很多人没有想到,在速食消费的时代,悠长而缓慢的诗意唤起了人们心底对文学的柔软记忆,真诚朴质的影像挖掘了字里行间的意趣,拉近了观众与大师的距离。
“朝向一个青年电影节的完成”——本组报道策划的灵感来自杨牧散文集《一首诗的完成》。文学是电影的根基,是为开篇。诗人认为,从广义上看,写诗并不存在完成时,加上“朝向”二字更为恰当。后来,《朝向一首诗的完成》也成了青年女导演温知仪为杨牧拍摄的文学大师系列短片的名字。
那是一部很“柔和”的电影:花园、星夜、礁岩与海浪在画面中流动,诗人在岛屿写作,在时间的尺上镌下刻度。杨牧在东华大学的同事说,每天中午或黄昏,都会看到老人戴着草帽在校园中漫步,“那应该也是一种美学的散步吧,都是在构思。”如果你像我一样,在一个拥堵的工作日傍晚,穿越大半个城市,在身体、精神都极度疲惫的情况下,都能发现这部影片的美好,想象一下,在神清气爽的时候看,该是多特别的感受。
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展映、这一对当下影像表述形式的探索、这种维护文学的宁静和价值的举动,为即将到来的首届浙江青年电影节提供一个可借鉴的样本、可思考的空间:文学和电影、文学家和电影人、视听艺术和语言艺术,如何一起为梦想寻找答案,为故事和影像谱写旋律,为美的创作赋予一种具体的节奏?
在一起,就像一滴水融入另一滴水,一束光追向另一束光。
上海“台湾文学电影展”开幕式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有现场观众问余光中,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余光中回答:“最好的还没有出现。距离第一篇作品发表已经50多年了,我作为诗人的故事仍在继续。”
“还没有”,这语气笃定得就像在等一班一定会来的公交车。所以,让我们也同样期待吧。2013年秋,梦回西子,梦起西溪,汇聚电影力量,放飞青春梦想,朝向一个青年电影节的完成。
青年影人,略显稚嫩,隐然成形。已经可以想见,首届浙江青年电影节开幕时,每一位参与其中的人,谈及华语电影创作的现状和未来,面部表情会有那么一点儿沉醉,或许还透着野心。下一个10年、20年的世界电影人图谱中,或许将出现从这里走出去的青年创作者的名字。于我们,于浙江,于青年影人而言,这都将成为一个重要的筑梦之地、圆梦之地。
“谁说你的名字写在水上/美的创作是永恒的欢畅”。温柔的句子,反复咏诵,乐而不疲。何为好电影?何为有温度的电影节?它们永不落幕,时常想起,心头“一跳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