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浙南的瑞平平原，河网密布的一簇簇绿洲间，多的是以“垟”为地名的土地。它们为水环绕，赖水滋润。祖先留给我们水边的生活，我们对于身边那些河流、湿地的认识，却远远不够。一次一次自然灾害之后，我们重新审视曾被忽略的那些河网湿地。

　　本报记者 包璇漪 通讯员 厉昌国

　　秋风起，金色稻浪翻滚，河网波光粼粼，有闲人垂钓岸边，有农夫躬耕农田，鱼翔浅底，鹭飞高天，是这时节瑞平平原如画的秋色。

　　此番景象，仿佛台风“菲特”从未来过。纵然是“两百年一遇”的强降水，突破历史极值的高潮位，这片土地已迅速从灾难中复苏过来。

　　飞云江两岸，温瑞、瑞平水系涵养的湿地，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在这次的强降水中，发挥出了重要的蓄洪能力。人在水之湄，瑞平平原上，人与水相伴相生已经数千年，对于湿地的掠夺和破坏已是过去，呵护与休养生息正是现在，而今天人们对于湿地的认识，仍在不断深入。

　　很多时候，我们改造河道的目的，就是为灌溉、行洪、发展所用。河道的功能和地位，带着深深的人为印记，去留皆由人类意志决定。我们似乎忘了，在放大的地球生态系统中，河道扮演着调节自然生态的重要功能，就此而言，人类也必须遵从。

天井垟：“涝区”转身

　　飞云江南岸，广袤的天井垟，一次次历经自然的洗礼。它分属马屿、曹村、仙降等三地，集雨面积达111.8平方公里。由于三面环山，山高坡陡，历年来大洪大灾、小洪小灾，洪水灾害频繁。

　　天井垟过去在飞云江两岸远近闻名，不仅仅因为它是著名的省级粮食功能区核心区，更因为它是出名的“涝区”。“养囡勿嫁天井垟，未旱没水吃，未满一片白洋洋，一下暴雨赶快爬栋梁。”当地民间这句俗语流传甚广。如果台风来临，市区水位到脚后跟的话，当地老百姓知道，天井垟的水位一般就要到膝盖以上了。

　　“菲特”正面袭击温州，秋台风气流逆时针旋转，气流尾巴扫到瑞安，积雨云大显淫威。台风登陆前后，温瑞、瑞平平原普降大暴雨，瑞安市面雨量361毫米；温州地区单站雨量大于400毫米的水文测站有35站，最大单站雨量为瑞安市的十亩水库497毫米。其中瑞安站24小时降雨量达到459毫米，打破1959年建站以来的最高纪录。

　　这样的雨量和农历九月初三的高潮位，一度让人们担心天井垟不知将如何。但瑞安市交通局副局长黄益元灾后回到家乡天井垟查看灾情，却有些惊讶，他告诉瑞安市防汛办主任、水利局副局长翁荣亮，往年台风降水，自家老房子起码受淹的水位，“保守估计”要到灶台，但是今年竟只到门台。同样诧异的是天井垟土生土长的马屿镇副镇长姜宗选，不但是老房子的进水没有到预期的二楼那么高，而且积水时间，也远不是所想象的三天三夜。8日上午，候潮排水后，天井垟已基本退水，只有部分地势极为低洼的稻田还有一些积水。

　　为什么？姜宗选和翁荣亮都归功于天井垟河道治理。“道理很简单，就是经过疏浚清淤，天井垟的小河活过来了，重新恢复了它原来的蓄水和行洪的功能。”

　　2010年，瑞安市将天井垟治理工程纳入飞云江综合整治工程，要让天井垟河床变深、河面变宽、河水变清、河岸变绿。2011年4月，天井垟综合治理一期河道治理工程开工，截至今年台风来临前，总长59公里的天井垟河道，已完成21公里的河道疏浚，拓宽河道27万多平方米，增加蓄水量90多万立方米。

　　曾经挤占成20米的河道，重又恢复到40多米宽，曾经抬高的河床，重又恢复了3米至3.5米的水深。

　　回归，并不简单。人们对门前小河的认识，几经变迁。姜宗选自小居住在这里，他记得，门前那条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曾是瑞平平原主要的水运河道之一，诸多船只由瑞安产粮区通往温州市区小南门码头，就要经过这里，因此村民年年都要在政府组织下，清淤护航。等到公路建设勃兴，河道的通航功能弱化，人们又将河水用于天井垟粮食功能区3.2万亩良田的灌溉之用。但灌溉了良田，清清河水再回到河道里，带回了稻田的泥沙，加剧了河道淤塞。

　　从航运到灌溉，天井垟的小河功能变了又变，但直到如今，人们才认识到，岸边的人要安居，更重要的，是发挥小河的生态功能，得让它“活”过来。

　　反思起自2007年的“海棠”台风。天井垟那一次内涝农田淹没时间长达48至60小时，待水位恢复正常，已历时100小时。瑞安市水利局对此进行了实地测量和分析，认为在56省道未建造前，天井垟若水位超限出现内涝，也会很快自行排放到飞云江，但是这一次超长时间的内涝，正是由于横穿天井垟的56省道建设。这一条坚硬的大道，改变了天井垟的地貌，也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天井垟的自然排洪。姜宗选对此记忆犹新，也认同这一分析。狂飙突进的开发建设，迅速改变了家园，改变了地貌，也让今天我们痛感生态环境越来越脆弱。

　　“今天看来，河道更重要的是生态功能。”天井垟治理一期工程，首先就要把村民们过去挤占河道的面积“要”回来，“661亩田地，要重新变成水域。”好在，人们总是在自然的教训面前得到教益，“疏浚最终还是为了老百姓安居乐业，这一次，村民已经看到了效果。”

　　当水泥森林以惊人的速度把瑞安人包围，林垟之美，正越来越为外人“稀罕”。今天的林垟，河道疏浚、生态驳坎建设齐齐上马，让曾被生活污水污染和垃圾拥塞的河道开始找回当初。“慢下来，等一等”，那些对湿地的呼唤，亦是对快速工业化、城市化路途中，人类发展本源的重新认知。

林垟湿地：最美留白

　　走在林垟湿地，就明白它“浙南威尼斯”的雅号名副其实。千百年来，这里河流密集，民居临河而建，傍桥而市。古镇上的一线街注释着，明清时期因水路发达，这里曾经商贾云集。

　　从地理上看，林垟深具湿地禀赋。它地处飞云江下游南岸冲积平原的泻河中心地段，域内数十条大小河流绕行其间，河间数十个小洲彼此呼应，湿地总面积8.7平方公里，其中河流面积1.9平方公里，池塘面积800亩，有大小桥梁300余座，河流面积是陆地面积的3倍。

　　过去，村民家家备有小船，往来河汊之间，河水清澈、古桥拙朴，南爿村村支书高明德从爷爷辈就居住在这里，记得少年时的旖旎水乡风光，记得摇船戏水之乐。

　　担心此次台风林垟受淹，瑞安市南滨街道主任陈阿朋10月7日早上一早驱车到林垟察看时，却不得不惊叹湿地的蓄水防洪功能，暴雨如注之下，林垟河面只是堪堪与堤岸齐平，民居基本无碍。“这块湿地，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财富，对它的所有开发建设，首先要在保护的前提下进行。”

　　湿地珍贵，保护为先。林垟湿地内的民房修造和工业开发受到限制已经近十年，2006年6月林垟水乡古镇被省政府批准为省级历史文化名镇。2011年，林垟湿地保护开发概念性规划及核心区规划开始制定，现正进入报批阶段。

　　当水泥森林以惊人的速度把瑞安人包围，林垟之美，正越来越为外人“稀罕”。林垟的植被丰富，从陆域向水域过渡，芦苇群落、海三棱蔍草群落迎风摇摆，黑脸琵鹭、黄嘴白鹭常在湿地停留栖息。这样的季节，从温州市区、瑞安、平阳有许许多多钓鱼爱好者来到林垟，享受都市近旁的垂钓之乐。高明德自豪：“我们林垟的包头鱼是有名的，特别好吃。”

　　湿地之水滋养出的文化也是水灵灵的，这里走出过南戏鼻祖高则诚，走出过卖去自家良田办学的教育家金嵘轩，还有撰写了《中国鲤科鱼类志》的古生物学家伍献文，他是我国鱼类分类学、形态学和生理学的奠基人之一，不能不说林垟的地灵人杰。

　　林垟之美，也越来越为居住其间的村民所重新认识和珍惜。林垟的建设“慢下来，等一等”，一开始让许多要建房办厂的村民不理解。但现在看来，这种耐心等待，不急于掠夺，不急于侵占，不急于将“水灵灵”固化为“硬梆梆”，的确为林垟湿地赢得了时间，也为湿地能够自由呼吸留出了空间。

　　今天的林垟，河道疏浚、生态驳坎建设齐齐上马，让曾被生活污水污染和垃圾拥塞的河道开始找回当初。高明德说，“今年春天黑臭河治理开工，8月份我们南爿村返还地上的商品房也开始销售，80多套房子两个小时就卖空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环境，会越来越值钱。”

　　在林垟湿地的保护性规划中，有一句话让观者怦然心动——林垟湿地保持着自然野趣的生态环境，是瑞安最美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