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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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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

  徐惠林

  有人说,人类是宇宙中的精灵,地球的主宰。

  然而,降落到我们俗常的生活中,如果我们的心智不是那般颖悟,胸怀不是那么开阔,眼界不是那样广远,那么,一点盐粒一般小的自然物事,也能影响一个群体——他们的长成、生活的话题、心理世界的构成,甚者梦中的景象。

  近日,跟着一位友人去了他在市郊的故里村庄。村庄清朗,宽敞的路很是清洁。白墙黑瓦的房屋,沿村河两岸栉比交错,如同某些古典抒情诗的平仄婉转。我在连绵屋子的村活动室边,看到一座小小的庵。近看庵门紧锁,里面一棵粗壮的老树,郁郁葱葱,高耸过房顶。

  “这棵树是村里最老的树,说是有一千多年了。当年刘伯温路过这里,也曾逗留一时。”友人旁道。

  我无兴趣去复述这棵老树的千年寒暑,风雨历程,我感兴趣除了作为自然植物的生长外,它的人文意义。虽然,它平静,不动声色,却一如龙卷风的中心,呈那动态的静止。

  在友人的叙述、我的观察和曾类似情感经历的剖析中,我知道:

  因为这棵树的存在,村里无论何人,从小到大,生活中就“绕不出”这棵树了。春天看它开花,夏日在它的荫凉里闲嗑,秋月中情趣顿生查看它是否挂果,冬雪中担心它的枝条如何承受冰雪的压迫。

  人们下田、外出,从庵前的树影里穿过,妇人们在投有老树倒影的河埠洗涮。

  这棵树是游子到家前的指示灯,是外地亲戚迢迢而来认证的标记,是村里人向人叙述、展示村史的骄傲的活化石。它究竟在哪年哪月植下?它由谁栽种?它历经了怎样的惊险?它为人提供了怎样的直接庇护?

  村里有了好收成,谁家一下生了龙凤胎,哪家孩子考上名牌大学,谁家女子嫁了金龟婿……村里人左思右想后,最终都归功于这老树的护佑;村里来了狂风暴雨,谁家发了火烧,哪个村里人得怪病一夜终了,谁发了大财却遭了歹人暗算……村里人会猜测是否乃老树施法显威;抑或,谁干了蝇营狗苟之事,“惹恼”了老树。

  老树成了村里人心灵风暴最后的归结点,祸端的肇始者、平复者、慰抚者;它让人又爱又害怕,敬畏又好奇。村里人烧香化纸,奉祭拜谒,献上虔诚之心,以“善”事树,祈祷“善有善报”。

  一个小村庄,200多人,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里,就长着这棵树,它是支架,拐杖。这棵没有词语却展示语言的老树,就这样于沉默的“静止”中,掌控了一个村庄的生活、喜乐及梦境的构营。无论是你生死在这个村里,还是中途“逃离”,都跳不出它枝条摊开的叶的掌心。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老树 2013-10-18 3108429 2 2013年10月18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