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 马朝虎

　　过去的乡村，物资贫乏，要办酒席，荤的除了自家养的猪、羊、鸡、鸭，素的除了地里种的萝卜、白菜、莴笋以及自磨豆腐、粉条之外，也别无其他材料。要把这些食材，经过蒸、炒、煮、炸等工序制作成一桌桌能让客人们吃得心满意足的菜肴，就全靠乡村厨师独特的悟性与敏锐的味觉。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随大人们一起去赴这样的乡村酒席。印象中，德叔就是在附近一带享有盛名的乡村厨师。每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开始从容不迫地品尝菜肴的味道。这时，大人们会频频点头说：“德叔烧的菜味道真不错，下次摆酒席，我一定要请他。”

　　即使走在人堆里，大家也能一眼看出德叔是个乡村厨师，因为他身上有股好嗅的葱花味，更因他是个大胖子。这样的体型，在过去那样一个到处都是瘦子的年代里，显得十分出众。大家暗地里都以为，德叔是因为天天有大鱼大肉吃，才变成胖子的。因此，乡村厨师是过去许多人向往的一份职业。

　　乡村厨师除了是个技术活之外，还是个体力活。先说技术活，每当接到东家邀请后，乡村厨师首先要问清楚操办的是一个什么规格和档次的酒席，然后根据荤素搭配开出菜单，既不能少，也不能多。如果菜单开少了，客人就吃不满意，如果菜单开多了，就浪费了，自己过意不去，东家也会不高兴。

　　再说体力活，虽然在办酒席的时候乡村厨师会招呼一些帮手，帮着洗菜、切菜，但像一些主菜，必须讲究一点刀功的，乡村厨师就必须亲自去操刀了。到了真正上灶烧菜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一桌酒席有24到28个菜，要在一个小时内让它们全部上桌，绝对像打一场战役，几乎连擦一把汗水的时间都没有。

　　德叔之所以被人推崇，不仅在于他菜烧得有味道，而且上菜也很有讲究。如果东家办的是结婚酒席，那么上的第一道菜是“花好月圆”，是由猪、羊、鸡、鸭肉及蒜、姜、枣、笋煲的汤，寓意今后有吃有喝、幸福美满。如果东家办的是祝寿酒席，那么上的第一道菜就是德叔亲手做的大寿桃，里面包着桂花糖，吃得大家满嘴香甜；如果朋友聚会，菜就上得慢一点，以便让客人边吃边喝边聊，最后还少不了一碗醒酒的酸辣汤……

　　每当吃饱喝足，我会去灶间，想看看德叔在偷吃什么好东西。只见德叔独自坐在那里，端着一碗稀饭正喝着。我摸着德叔圆滚滚的肚皮说：“德叔，你吃什么才长得这么胖？”德叔扬起手装着要打人，笑骂道：“兔崽子，天天泡在油烟里，瘦猴也长成大胖子了。”

　　如今的德叔老了，也寂寞了，更操办不了乡村酒席了，而如今的乡村，已经很少有人会在家里摆酒席。乡村厨师的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远，乡村酒席的味道，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