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新语
本报记者 邓国芳
核心提示:
无论是农家乐或民宿,乡村农居所承载的,应是与城市截然不同的山居生活。住在农房里,行走在村里,看到的、感受到的,应是未被破坏的自然生态,没被割断的农耕文明。
【一】
农家乐的“公地悲剧”
中国人的话题,似乎总不能远离房子。但一度以来,乡村的房子是沉寂而落寞的。
去年盛夏在泰顺县与福建省交界处的自然村落采访时,我们几个年轻记者看到了一座庭院式的百年老屋,静静矗立于绿色的原野之中。空心的村落,衰败的老屋,荒芜的田园,那幅图景,美丽至极却也伤感无比。
走进细问,屋子里的后代,都已在泰顺县或温州市的城区立足,唯有两老还在伺弄田地,与残败老屋相依相守。这是中国乡村,很多山居面临的共同命运,在城市化的洪流中,逐渐消退功能,隐没于山野。
在中国,农村兴衰的直观表象,就在山居农屋。这是因为中国人骨子里对建造住所的热衷,和依赖于房屋产生的安全感。即便被城市化,当上了居民,亦不可避免地去追求住所的大、多、全。因此,若舍得抛离房屋,也意味着对家园全然失去了兴趣。
有意思的是,中国乡村的复苏,也是从山居开始的。如今,以农家乐为代表的乡村旅游,被认为是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解决“三农”问题、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途径。
这种业态,因为契合了城里人寻幽访古和休闲体验的需求,成为迅猛发展的旅游业态。三年前,浙江还提出了“农家乐奔百亿”的宏伟目标,足见其对中国乡村复苏和农民增收的重要作用。
然而,以农民为主角的农家乐业态,是一种特殊的公共产品,其所占用的环境资源,在消费和使用上具有竞争性和非排他性。随着产业深入发展,村民个体利益之间、个体与公共利益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公共环境资源不断被破坏,传统农耕文化消退的现象也愈演愈烈,不可避免地酿成了“公地悲剧”。
1968年,英国科学家哈丁在《科学》杂志上发表《The Tragedy of The Commos》一文,首度提出“公地悲剧”的理论:有片公共牧场,可无偿向所有牧民开放。在没有使用限制机制的情况下,每个牧羊人从个人利益最大化角度出发,在这片牧地上放尽可能多的羊或延长放牧时间,直至牧地容量达到极限,草地逐渐耗尽,无法继续放牧。
这种现实的悲剧体现在农家乐上,就是农民不惜将房屋推倒,建造更大更高的乡村“别墅”,来承揽和接纳城里人,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公共环境资源,取得经济效益。而密集的房屋,大量的污水,损耗的环境,往往又会将乡村发展推向与之相背的结局。
【二】
不被割断的农耕文明
在利益的驱使下,人们往往容易忘却:“乡村性”才是乡村旅游的核心资源和竞争力所在。但遗憾的是,忙着赚钱的农民,不会主动传承当地文化,也难以对废水废气担起环保重责。最终,因为自然和人文环境的破坏,商业化气息太过浓重,乡村风情逐渐消失,农家乐发展无法长足继续。
曾有浙江旅游职业学院的两位研究者,以杭州梅家坞、龙坞茶村、山沟沟景区为案例,描述了乡村旅游地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公地悲剧”,并探讨了地方政府主导型、外来投资主导型、农村集体组织主导型等3种制度模式,对解决乡村旅游“公地悲剧”的作用。
或许大家还有印象,梅家坞是杭州最早的农家乐起源地。2000年5月1日,梅灵隧道的开通,让这个封闭的小茶村与杭州主城区的距离,缩短到半个小时车程,客人开始登门。埋头耕作、采茶卖茶的茶农被商机唤醒后,蜂拥而上开办农家乐,但短短两年间就致当地村落风貌失范,让游客大失所望。在历经政府主导的综合整治后,村庄环境才大为改观。而今,许多农户不参与直接经营,而是把房子租给外来者,但因为外来者的无序拉客竞争,又让这片美丽的乡野之地,充满了浓重的商业气息,让游客爱恨交加。
农家乐在发展中最为悲观的一面,恐怕就是传统文化的割裂和农耕文明的消失。如今浙江很多地方的农家乐,依然停留在吃农家饭甚至打牌消遣上,摆脱不了“旅馆味”。因为内容单一,参与性差,已无法与城里人渴望体验乡村生活、与自然亲密接触、洗涤心灵的需求和渴望对接。
换而言之,这种方式的旅游业态,潜伏着中国乡村文化再遭破坏、农耕文明断层的隐忧,急需在理念和目标上加以修整提升。
【三】
返璞归真的乡野情怀
在台湾或日本,农家乐有另一个名字:民宿。这种概念,如今日渐被浙江丽水、德清等地区所接受。与“农家乐”的称呼相比,民宿虽然显得不那么可亲可近,但却更为准确、更为长远地描述、演绎了这种新兴的旅游业态,也能给农村带来更持久的生命力。
民宿是指农家利用自主的空闲房间,提供给旅客的乡野性住所。不同的是,在日本或台湾,若下榻民宿,旅客不仅可以吃到农家饭,更能体验到山居生活、领略田园风光,享受和泥土、花草、大自然亲近的时光,获得置身“世外桃源”的美妙感受。
简而言之,山居生活,这才是农家乐或民宿的真意。
2009年秋,我曾到过台湾南投县的一家民宿。由于来去匆忙,早已记不清在那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但我始终记得,这家民宿有个好听且有意思的名字与内容——“呱呱青蛙外婆家”。
厨房一侧,有个小小的展览厅,陈列了许多有趣且细微的乡村元素,比如是池塘荷叶上一只小青蛙的定格影像,是家庭成员的生日合照,是些当地产的土陶,又或是赠送给客人的明信片。女主人热切地送上地产水果,让人倍感温馨。
这不是独特案例。在台湾,民宿多由夫妻二人经营。许多民宿的主人,把它作为一生的事业来对待,悉心打理,精雕细琢,融入自己的人文理想和品位,居所里充盈着主人创意铺排的清幽、别致与恬适。在日本,民宿也往往只是自家闲置的房间,在经过精心修饰后向客人开放。没有大拆大建,也鲜有对自然环境的盘剥。
所有的问题,似乎又回归到我们追寻乡村生活的本源:纯净,淡然,朴素,皈依自然,远离喧嚣。这或许也是中国乡村休闲旅游业发展中必须思考和面对的问题。而对于山居的态度,正折射着我们的发展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