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肯尼迪到奥巴马，她采访过十位美国总统，并以尖锐的提问著称，被称为“拷问总统的人”。她一生中没得到过普利策奖，也没有发表过独立政治调查报告，却被同行称为“白宫新闻第一夫人”，在白宫新闻发布厅拥有唯一的个人前排座位。她就是海伦·托马斯，7月20日在家中去世，享年92岁。

从业新闻67年“拷问”十位美国总统

海伦：逝去的“传奇”

　　美国著名新闻记者组织日前在发给成员的电子邮件中说，海伦·托马斯20日在华盛顿的寓所去世。她下个月就将年满93岁。邮件中说，托马斯近年来身体不好，一直被病痛困扰。

　　新闻业六十七年

　　“我驻守白宫报道白宫的时间比任何一个记者都长。”海伦·托马斯自己这样说。

　　1900年，大批记者被派往白宫的门口或周围街道上游荡，当时的美国总统麦金利便派一名助手每天向这些记者发布一次简报。等到西奥多·罗斯福任总统时，一个阴雨的日子，他看到一群记者像落汤鸡一样挤在白宫外的树下，便请他们到白宫避雨。从此，记者们就再也请不出去了。西奥多·罗斯福将他书房隔壁的一间休息室划作记者室，不久国会拨款在白宫修建了记者办公室。正是在这间办公室，海伦开始了她的白宫报道生涯。

　　海伦1920年生于肯塔基州，父母是叙利亚特里波利（今属黎巴嫩）移民，她的姓托马斯其实是父姓安托尼奥斯的美国拼法。

　　1942年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后，乘着二战期间男人上战场、妇女开始工作的东风，海伦顺利进入了新闻行业。

　　最初，她在华盛顿一家当地报纸打杂。1943年，她被合众社雇用。由于足够优秀，她没有因为复员军人回国工作而被解雇，而是一直服务于这个机构直至2000年。

　　1960年，肯尼迪当选总统。40岁的海伦调入合众社白宫记者站，开始了她一生的事业——白宫报道。

　　在白宫记者团中，海伦几乎总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早上6点，她就到白宫开始工作，喝一杯咖啡，浏览最新的新闻，等着每天早上白宫新闻发言人的“吹风会”。

　　几十年里，她总是随时随地出现在总统身边。美国广播公司的《传记》节目把她称作“总统胳膊肘旁的固定装置”。1972年，她是随同尼克松访华的惟一女记者。1998年，白宫记者团设立了海伦·托马斯终身成就奖，海伦成了第一位获奖者。

　　海伦在合众国际社工作了57年，直到2000年。那年，合众国际社被世界新闻通讯公司收购。当时已经79岁的海伦随后被赫斯特新闻社聘用，成为驻华盛顿的专栏作家。

　　2010年，海伦由于抨击以色列激烈言论而遭到批评，因而宣布退休。

　　质问过十任总统

　　“40多年来，当这个女人走近时，总统们会发抖。她有刀子似的舌头和利剑般的智慧。”《华盛顿邮报》曾这样评价海伦·托马斯。

　　对于自己的工作，海伦·托马斯则这样说：“多年来，我总有机会质问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公仆——美国总统。我承认，对这个职位我抱有敬畏，可并不是对占据这一职位的那个人，因为我们的职责不是去敬仰一个领导人多么德高望重，而是不时地把他们搁到聚光灯下，看看他们是否有负民众信赖。”

　　海伦这样归纳她采访过的总统：站到白宫新闻发布厅的讲台上时，肯尼迪可能已经让助手们“事先帮他预测好了90%的记者提问”;尼克松已经浏览过各种文件摘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卡特手边也许已经备好了所有的事实和数据;里根则可能“紧张得像参加论文答辩一样”，每当里根面露难色，估计便是遇到了事先没有准备的问题。。

　　海伦发现，美国新总统刚上任时都会和记者有一段“蜜月期”，而“一旦总统和他的政府开始制定一些可供公开讨论和批评的政策时，新闻管理就开始了”。海伦一针见血地指出：“媒体的公信力在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地遭到各界质疑，媒体老板们更多屈服于利润的压力，而记者的职业道德在衰败。”

　　白宫新闻发布厅台上与台下的较量，被海伦·托马斯称为“捉迷藏游戏”。

　　在海伦的采访生涯中，她归纳出了美国政府通用的一些管理新闻的招数，最简单的就是让记者远离新闻事件。

　　白宫有时会用取消某些优待权来要挟记者，比如取消记者乘坐总统专机随总统出行的权利。有时白宫还会向记者的老板或上司告状。

　　也有时，白宫只向记者告知部分事实，或者故意泄漏一些利好消息，要么干脆不准职员向媒体透露一点消息。

　　海伦说，她报道过的每一位总统都曾试图“管理新闻”：肯尼迪曾故意制造“好新闻”；约翰逊对写了尖锐报道的记者采取冷落态度；而尼克松政府甚至会偷听那些“刺儿头”记者的电话；至于里根，一个非常著名的姿势，就是用手拢住耳朵，假装听不见记者提问；老布什在海湾战争中，要求有关战争的报道都要经五角大楼过滤。

　　被她折磨过的总统对她又恨又敬，其中最恨她的大概是小布什。2003年，海伦告诉另一位记者，小布什是她报道过的历史上最差的总统。这话传到白宫之后引发不满。虽然她写了道歉信，但她几十年的前排座位被立刻取消了，只能屈尊后排。

　　小布什在长达三年中一次都没让她提问，当然她也再没说过“谢谢总统”。而当2006年3月，小布什终于重新让她提问后，她还是就伊拉克战争直接向小布什发难： “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那么想开战?从你踏进白宫的那刻开始……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说过不是因为石油，也不是因为以色列或其他，那么你为什么要开战？”

　　面对总统奥巴马，海伦也毫不客气。

　　海伦：“你打算什么时候撤出阿富汗?为什么还在继续杀戮?真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请别拿布什那套来说事。”

　　不过无论海伦对总统如何尖锐发问，她的作品会严格按照新闻平衡的专业伦理去写。这种美国新闻的专业主义要求作者不能袒露自我观点。

　　祸从口出而退休

　　或许是白宫工作压抑了她的自我意识，2000年当海伦成为赫斯特新闻社的专栏作家时曾对朋友说，既然不为合众社这样的电讯社工作了，就再也不想继续自我审查了。

　　然而，当她放弃新闻平衡的伦理，努力想回归个人声音时，却没能获得美国主流的支持。

　　2010年5月，因对奥巴马政府在以色列打死9名国际救援船队人员事件上的消极反应感到不满，海伦在白宫外接受访问时发表了对以色列的激烈言论。

　　她说：“让他们滚出巴勒斯坦。要记得，这些人（巴勒斯坦人）家园被侵占。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以色列人）可以回家，去波兰、德国、美国或者其他任何地方。”

　　采访视频被放到了网站上，点击人数几天内就突破了百万人次，多数人抨击她发表“仇恨”言论。海伦很快感受到了压力，她在博客发表声明，对其言论深表歉意，称“我深信，只有各方承认必须相互尊重、相互宽容，中东才能实现和平，而我的那番话没有反映出这种信念。”然而，道歉已经无济于事。

　　奥巴马的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称这是“攻击性的、应该受到谴责的”言论。几天后，她宣布从赫斯特新闻社的职位上退休。

　　不过，她始终没有改变自己反对以色列现行政策的观点。批评者说，这是海伦的阿拉伯民族底色在起作用，作为阿裔美国人，她始终没有挣脱对以色列的厌恶，一生都在支持巴勒斯坦解放事业；辩护者则说，这和她敢于质问总统一脉相承：她终生站在弱者这边，认为现实的强者，比如总统或者以色列，必须肩负更多的责任。 （据新华社、央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