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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执着的乃珊

  严尔纯

  创意是乃珊的特点,她擅于创意,擅于出点子,写老上海就是她的创意之一。曾有人劝她:“写老上海不合时宜,没有前途的。”乃珊却说:“老上海有写不完的故事,那些曾臭骂老上海的人,现在不是也变成了解放前是富家子弟,长辈是名牌大学毕业,祖上也曾在银行高层就职,现在争相写老上海了吗?老上海给社会留下了腐朽的一面,但老上海的敬业者、爱国者也大有人在。你走过外滩,走过南京路,走过淮海路吗?你去过城隍庙吗?这些仅仅是表象,是谁把这些老上海的东西完整地保留下来的?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高瞻远瞩,在解放大上海前就考虑到为后代留下什么?”

  著名表演艺术家秦怡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说:“乃珊是上世纪80年代后小资的开拓者。”而在上世纪80年代前,如果某人被戴上“小资”的帽子,就会经常与检查和批判结缘。

  十四五岁的乃珊就迷恋上著名影星格利高里·帕克,看了无数遍他主演的《百万英镑》,还把《百万英镑》的连环画小人书和自己洒过香水的蝴蝶结、手帕等珍藏在百灵盒中,那时她已经是一位追星族了。直至上世纪80年代,乃珊受美国新闻署邀请访美时,在帕克家见到了他本人才圆了她的追星梦。她当时说:“我轻轻用手在帕克的西便服上抓了一下,毛料的质感让我感到这不是梦,是现实!”

  乃珊对她热爱的写作非常执着,她说写作是她最开心做的事。她的作品直白,毫无商业气息,一张白纸,一支笔,这是她的自由天地。只要一天不写东西,她就感到这一天白活了。她在李楚城老师、彭新琪老师的指导和帮助下写了处女作《妈妈教唱的歌》,之后便一发不可收,相继创作了《蓝屋》、《穷街》、《女儿经》及长篇小说《金融家》,在散文《你好,帕克》中把小资的情调发挥到极致。之后,她以纪实类文章出版了《上海探戈》、《上海Fashion》、《上海Lady》等“上海”系列书籍。

  乃珊对写作的执着和爱好,在2011年12月生病入院后不得不暂停了两个月。当她身体状况稍有恢复,便以手写与口述相结合的方式,继续为她原来约定的杂志或报纸专栏写稿,从不脱期。在她生命的最后10个月中,她仍为原来约定的报刊按时供稿:《青年报》、《瞭望东方周刊》、《上海文学》、《解放日报》、《新民晚报》、《食品与生活》、《生活周刊》、《大众心理学》《爱的教育》以及外省的《浙江日报》、《今晚报》等。以至于有些报刊编辑在网上得知乃珊病逝的消息后惊呼:“怎么也没想到乃珊竟然在病重、化疗期间仍为我们赶稿!”因为他们每次向乃珊催稿,乃珊要我不要对他们说病很重,只说重感冒,不大舒服,稍迟几天就将写好的稿件发给他们。后来有位编辑得知乃珊去世的消息后,在电话中泣不成声地对我说:“我对不起乃珊!我不知道她病了,在她病重时我还不断来催稿……”

  乃珊对自己什么事都很马虎,唯有两件事是从不马虎的:一是对待写作一丝不苟,发稿前总是反反复复修改;二是对朋友的情意不马虎,都是真心实意,全心对待。在她生病的16个月中,她共写作和口述了将近11万字,最后一篇文章刊登在今年第5期《上海文学》上,最后一篇口述文章是为祝贺朱曾汶老师九十华诞而作,是我为她笔录的,然后她说她再也写不动了。

  难以想象,阳光、开朗、睿智,能点亮一间屋子的乃珊,却在短短的16个月后与我们阴阳相隔。当我回到家打开门锁的一瞬间,我再也听不到妈妈(注)在房里叫道:“爸爸,你回来啦!”“是我呀,妈妈我回来了!”就在乃珊离开我们前的两个星期,当我打开家门高声叫:“妈妈,我回来啦!”但妈妈已无力回应,只能等我进房间,凑近她的耳朵,叫了声“妈妈,我回来啦!我就在你身边”!这时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生离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但我仍继续鼓励她要坚强,挺住,要相信科学,多挺一天就多一天希望,但她自感浑身乏力,说不出哪里难过,全身都难过!她轻声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乃珊因紧闭双眼,见不到我的泪水。我只能忍住泪水,仍用坚定的语调对她说:“你要坚持,多一天坚持就多一天希望!”她的手已无力紧握我的手了,嘴巴嚅动了一下,轻声地叫了一声“爸爸”,这是她最后一次叫我“爸爸”!

  乃珊,永远想念你!

  「注」严尔纯是著名作家程乃珊的先生,平时在家里,他们夫妻间互相称呼“爸爸”和“妈妈”。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执着的乃珊 2013-07-19 3075031 2 2013年07月19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