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良

　　平生第一遭，姑娘坐花轿——我坐了一回西湖船娘划的船，真是有趣。那是在夏日的一个晚上。

　　夏至江南，夏花烂漫，风轻轻，云淡淡，荷香阵阵，丝弦悠悠。这时日，西湖景区真可用说书人在《白蛇传》中说的两句话来概括：“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作为杭州人，除非健身行走西湖，一般是不去赶这个闹忙的。这一日傍晚，家里来了两个远方朋友，饭后，他们要逛逛西湖。我们就相约去了六公园。夜来，西湖在火树银花中，果然是静寂了不少。走在湖滨，只见湖边飘飘悠悠地荡过来几只小船，船尾上坐着一位端正的姑娘，糯糯地招呼着我们：“几位先生，去不去哦，乘西湖船儿看夜景？”我们看她结实的身子倚着船檐，一只手落落大方地摊开着，像是舞会上作的那个邀请姿势，有一种叫人不好意思拒绝的魅力。说实话，人住杭州，守着西湖，偏偏还不识坐船夜游的滋味，不是常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及夜湖”么，何况在这波影桨声中，有船娘舞桨，有朋友谈心，有一湖相拥，有心情散漫，是有些意思的，兴致马上就像鼓起了风的帆。当下就和那姑娘议定了个“优惠价”，去三潭印月荡一圈。

　　我们上了船，船娘便熟练地操桨划行。清风小桨伴吴侬细语，夜色迷朦似韵蕴湖中，一种妙不可言的幻觉感和层次感，马上占据了整个心头。船至湖心，我的那位朋友大约想应验一下江南好水的情致，俯下身去，探手玩起西湖水来了。不料船身猛地一斜，不禁为之突兀地一惊。船尾上掌舵的那位姑娘见此，大咧咧地一笑说：“两个老倌介怕水咯。”一口醇味的杭普话，叫人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当下我们就和她攀谈了起来。原来这位姑娘，小时候出生在“不可一日无舟楫”的古城绍兴，在水乡酒乡的山阴道上，祖辈上都是弄船的。“南兵擅水，北兵擅骑”，难怪她划船摆桨如此弓马娴熟，划船像我们骑脚踏车上街一样。记得“西湖水滑多娇娘”，这是宋人秦少游在泛舟西湖时写下的诗句，西湖船娘早在南宋便已著称天下了。在郁达夫的笔下也曾记下过西湖船娘的辛劳，著名诗人、杂文家邵燕祥也在西湖写下了“白堤依旧，苏堤依旧……我急匆匆倒在柳荫下，船娘笑我痴情浑如酒”。而今日殊不同，现在的船娘不仅有一点姿色，更有些知识。眼前这爽直的姑娘就告诉我们，前几年她通过考试，考了划船技术，还考了英语对话，并展示了文艺才华。通过筛选，才在西湖里承包了划船，由于多劳多得劲头蛮足，几十条船竞争激烈，犹如展开一场水战。

　　朴厚与爽朗，使我们谈的话越来越多。从“三潭印月”折回的途中，这姑娘好客所致，热情地从舱内搬出了一盘番薯干，连连叫着“土货”、“土货”，一个劲地要我们吃。我想，在西湖手划男船工较多的时候，像是“时势造英雄”那样，这些从广阔天地里走来的船娘们，正是以自己的辛勤劳动和优良服务，给八方游客送去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