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千高速公路新安江互通下，熟悉的7公里盘山路，第四次把我带到了海拔500多米的建德高岭村。骄阳下，山坡上白花花的芦苇一路摇曳，那些年轻微笑的面孔，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你们还在那里吗？”这是我最关心，也是四年不变的问题。

　　5年前，背负着前辈的新时代知青梦，杭城高级白领李小军，受命孤身前往高岭村，组建起建德千岛湖高峰实业发展有限公司。随后，他招募到4个大学生，在千岛湖畔的山谷，共同播种起绿色梦想。远离霓虹灯的生活，冷寂而清苦。

　　四度相见，我已习惯坐着倾听他们和村民间的各种故事。就连细微的小插曲，在我看来，都是极其珍贵的。那是封闭的高山小村，首次打开心门，迎接突如其来的改变；那是年轻驿动的心，把双足沉在泥土，唤醒沉睡的山野。一切，都令人心动。

　　刘伟的孤独坚守

　　抵达山顶，把车停在大树下，却没看见洋溢着青春、等候在旁的那几张熟悉面孔。只见刘伟边打电话，边向我们走来。“邓姐，你到啦，李总就在你们后面，5分钟就到了。”

　　这趟来之前，我已知杜正伟离开了高岭村。离开时，杜正伟曾给我发过短信，没提原因，只是说了去处：“邓姐，我去你老家安吉工作了，是正泰集团在安吉投资的农业项目。”

　　在我看来，离开不需要理由，因为坚守需要勇气。而选择去安吉，肯定是因为离老家安徽和刚生的女儿更近些。但张芳国和汪浩何时离开，我并不知情。

　　这时，我突然想起“浙江日报美丽乡村”官微有位粉丝，印象中起初的名字叫“从建德高岭村到宁波白鹭源”，后来就变成了“宁波白鹭源生态农场土鸡蛋”。微博营销卖鸡的方式，与去年高岭村卖土鸡的方式如出一辙。

　　“张芳国去宁波了？”我问道。刘伟点点头：“应该是的，好像还给杜正伟打过电话，询问如何养鸡。”“汪浩呢？”我继续问。“在杭州某家公司找到了中层领导岗位，很不错的。而且还是搞农业。”

　　“那你呢？”我趁李总还没到，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尽管他们离开高岭村，但从事的还是农业，说明农业真的有前途。我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李总干，有学不完的东西呢。”

　　刘伟说得对，看似离开，却未曾离开。在高岭村的日子，年轻人挥洒着青春汗水，也收获对农村农业的理解。路，从来都不会白走。

　　下山时，我在“朋友圈”内分享了高岭村的白云和芦苇，杜正伟立即赞道：“邓姐，过段时间我也要回高岭村看看。”我知道，高岭村在他心里的分量，永远不会变轻。

　　李小军的欧洲游

　　最近，村里的热门话题，是欧洲游。因为“公司的李总”刚从欧洲回来，时刻分享着各种新鲜见闻。李小军出现后，几个熟悉或不熟悉的村民，也相继踏进了门槛。

　　“老洪，你给我免费干半年活，我明年带你出去欧洲游，怎么样？”李小军拍拍48岁的洪肇猛的肩膀说。“好啊，完全OK。可是干半年活的钱，够一趟出国游吗？是不是得花三四万啊？”洪肇猛将信将疑。“差不多，跟团，两万元左右，再带点零花钱。”李小军算起了出国花费，“你们真该出去看看，完全不同的风景。”

　　这几年，李小军曾多次组织村民去考察，反响最好的，是上海游，因为看到了大都市的繁华，登上了明珠塔；反响最差的，是登庐山。“叫山民去爬山，确实不太合理。”我打趣道。村民们立即狠狠点头。

　　有意思的是，就在李小军畅游欧洲的同时，高岭村的“潮人”——62岁的老村委会主任洪祖璇，不停上网查找欧洲的相关资料。回来后，他就几次与李小军论道欧洲。“老洪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李小军说。

　　突然，李小军又作严肃状：“邓记者，这次欧洲游，收获很大。虽是跟团游，但我抽空去感受了法国的现代农业。我更坚信，将来的农业模式，必定是规模化经营。就像高岭村，在公司带领下，集中合理开发山林资源……”

　　我以为，年轻人的离开，会对李小军有所冲击，没想到他依旧信心满怀。“我越来越确信，高岭村就是‘绿色银行’，我们的项目方向没有错，只是必须冷静思考，一步步踏实往前走。”

　　记得去年夏天相见时，李小军曾说，今年和明年，是项目发展的关键年，他们必须熬过去。从最初公司大包大揽，用资本盘下全部山林土地资源，到如今充分发挥村民作用，公司的投资战略不断修改完善。去年，他把1000亩竹林，反包给17户村民，效益立即猛增。

　　“我用5年悟出一个道理，发展现代农业，不能抛弃农民。项目要成功，首先必须让农民富起来。”他还预言，再过5年，村里会冒出10多个“富农”。

　　听到这话，村民吴业鸿“呵呵”地笑了。

　　吴业鸿家的账本

　　51岁的吴业鸿是公司生产队小队长，去年承包了公司七八十亩竹林。这几年，他不仅还清了建房的所有欠账，还为在建德城里工作的儿子，支付了30万元的买房首付。“我60岁前赚的所有钱，都归儿子。”老吴满是自信。

　　我们强烈要求老吴晒晒自家的收入账本，他也毫不避忌：

　　2012年度，吴业鸿家，毛竹收入1万余元（新增）、笋干1500元（新增）、公司干活2万元（新增）、公司年底分红和土地租金1580元，3头猪1.2万元（略增）、种西瓜6000多元（略增）、山核桃2000元（略增）、3桶土蜂蜜1000元（新增）、辣椒等5000元（略增）、妻子在村委工作工资2万多元（不变），总计约79080元。

　　“新增的收入，大多是公司带来的，比如土蜂蜜也赚钱了。”老吴说，儿子上大学时，他就建议不转户口，“山林土地很值钱的。”

　　这几日，太阳毒辣辣地照射在山谷里。每天清晨4时，老洪就带着村民上山，为公司新培育的毛竹基地垦荒，10时准时收工。“6个小时活，工钱100元，也不算累。中午睡一觉，下午还能为自家干活。”吴业鸿说。

　　说着，86岁的老母亲邵梅花散步回来了。记得2010年盛夏首次走进高岭村，老人的一句话，瞬间印刻在了我心里。她说：“村里来的人多了，只会是好事。”再次聊起村庄发展，她依然坚持这种观点。在高岭，邵梅花老人是个很有见识的老人，培养的子女都相当有出息。

　　其实，还有很多故事想说，比如村民洪善禄被五步蛇咬伤，还未痊愈；李小军期盼的那条路，当地政府虽已规划5年，但依然没有落地；刘伟已经结婚，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村民吕起举今年没养鸡，因为忙着造新房。他说去年跟风种草莓苗亏了，明年准备专心为公司养鸡，因为不愁销路。

　　临走时，李小军说他出国游期间，曾看到国内新闻，说我国将放开小城市落户门槛，加快城镇化步伐。“这是公司发展的大好机遇。”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