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休

　　岁月的流逝消除了过往历史的印迹。但有些时光片段，连同特定的场景，虽长久封存在人的记忆深处，然不经意间一旦被激活，就会重现脑海，比如一种味道。最近，一位同事从北方老家探亲回来，捎来一包豆腐干让我品尝。千里迢迢一片心，可谓“礼轻情义重”，我受之感动。豆腐干是典型的北方口味，椒盐的、带有熏烤味，似那北方人粗犷豁达的性格，与南方那种质地细白、做工精致、口味清淡的豆腐干有着明显的不同。晚上，喝点小酒，嚼着这包来自北方的豆腐干，感到既亲切又陌生，有种久违了的感觉。细细品味这似曾相识的味道，勾起了我对年轻时代的一段回忆。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一家国家机关工作。由于都是单身汉，我们这些新来的大学生按男女性别分别被安置在两幢青灰色的宿舍楼里，俗称“和尚楼”和“尼姑楼”。平时大伙都吃食堂，但每当周末或节假日，就会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一般都是到附近菜场买一些白菜、青椒之类的蔬菜以及猪肉、红肠等，在房间里用电炉或煤油炉烧制，大家挤在一起“饕餮大餐”，七嘴八舌，边吃边侃，真可谓其乐融融。不过，当时吃得最多的要算豆腐条和烤鸡了，因为省事、省力又方便，味道也不错，所以那段时间这两种北味食品吃了不少。豆腐条一般是称斤两卖的，也有袋装的，即买即食。它通体焦黄色，嚼起来干韧有劲，一股浓郁的豆质香味。也缘于此，我对豆腐条连同烧鸡的味道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似乎早已镌入脑海深处，牢牢锁定味嗅觉的“记忆密码”。事隔多年，如今吃到同事捎来的北方豆腐干，其味道竟与我三十年前在北京工作时吃的豆腐条如此相似。

　　那是一个青春无悔、意气风发的岁月，是一个饱含激情、对未来充满遐想和憧憬的岁月，是一个活力四射、浑身不知疲倦和烦恼的岁月，是一个物质虽不富足、但精神相当愉悦，为人生梦想开始奋斗的岁月。总之，这是我生命历程中一段永远值得珍藏和回味的美好时光。当年，我走出杭城的大学校门，欣然北上工作。初到北京，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和好奇，觉得“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贪婪地吸吮着各种信息资讯，饱览各种风光美景，感受五光十色的人和物，不停地奔走和穿梭于京城的大街胡同。到天安门广场照相，上王府井大街购物、去长安大剧院看戏；登万里长城，逛前门庙会，游北海公园；跑“五大馆”（中国美术馆、历史博物馆、革命军事馆、北京图书馆和天文馆）参观，到人民大会堂听报告，兴奋的足迹几乎遍及京城的主要景点。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平生第一次坐了地铁、飞机，品尝了北京烤鸭、涮羊肉和果脯，游览了天坛祈年殿、颐和园长廊和圆明园废墟；也初闻了德法哲学家尼采、萨特，美国摄影大师亚当斯，香港歌星“四大天王”的大名；还首次知晓毛泽东思想可以“一分为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以及“上班须知”、“劳动守则”之类的工作规章等。我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怀揣着青春梦想在各自的岗位上勤奋工作，努力成长成才，为祖国建功立业。不少人由此走向成功的高点，书写人生的精彩篇章。

　　回想起当年在北京工作生活的这一段洋溢着蓬勃朝气、带有浓厚“北方味道”的岁月，心情总是十分激动，久久无法忘怀。因为这段时光对我来说，就是人生航程的起锚，是青春光华的绽放，是修身立业的开篇首创。

　　岁月无痕，人生有迹。如今我已步入中年，两鬓早生华发，双目渐已老花，时间过得真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抚今追昔，真是感慨万千、浮想联翩。昔日“和尚楼”、“尼姑楼”里的单身青年，如今早已年过半百，成家立业，甚至儿孙同堂。他们各奔东西，有的漂洋过海，客居异乡。此刻，正共享一轮明月，同度幸福时光。夜深了，我细细品味、静静思念，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