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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人文世界·风雅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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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集

  塘栖古桥

  张德强

  苍老的季风从明代吹来

  吹动你的额发

  吹动你拱顶石缝间的几绺藤萝

  而一泓浊水

  源自隋朝的宫墙柳

  沿着古运河穿越千年

  漫过你的足踝和盘龙鼓墩

  匆匆而过

  广济桥,广济天下

  见证历史沧桑,阅尽人间色泽

  你用七孔照影五百年

  照见过煊赫的皇家楼船

  也照过浣衣贫女棒槌的起落

  可一支驼背的竹笛

  又能吹奏什么

  吹皱落叶浮萍,带走古老传说

  踏着龋齿般残损的台阶

  我站在桥顶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岸上看着我

  寻根?寻梦?

  寻到记忆中的年味——

  那沿河廊街挂着的酱鸭鱼干

  那石臼搡年糕的欢乐

  还有扯丝绵的雅姿

  卖臭豆腐的吆喝

  但我也看到

  通向你桥堍的那些幽深小巷

  已被宽阔的大路取代

  曾倚你石栏的采桑姑娘

  正在美容院做面膜

  你长虹下悠然而过的桨橹

  如今摇向何处?

  呵,岁月交替时序渐进

  我可以怀旧

  却无权指责

  毕竟,小镇有理由

  追求更新更美更舒适的生活

  木器店·箍桶(外一首)

  麦秸

  一棵树需要走多久,才能

  走入你的手中

  一段光阴需要打磨多久

  才能打磨成一个弧度

  在水北街的木器店,箍桶

  老木匠目不转睛,不关心外面的脚步

  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用一双被时光磨砺了八十年的大手

  来完成一棵树的剧烈进程

  一只木桶需要站立多久,才能还原

  一棵树的最初。斧、凿、刨、锯

  钉子的尖锐扎入体内,汗渍浸渗

  树的年轮被一一拆解,木质纹理

  被一段光阴抚摸良久

  削板、钻孔、拼接、套箍

  熟稔了一道道工序,民间的手艺尚在

  老木匠用土法计算圆周率

  在我抬脚之时,似乎抬了抬头

  然后又专注在他的方圆中

  写给塘栖

  一群远道而来的诗人

  还在你的身上探寻跌落的尘埃

  而我要用偷来的半日闲情

  完成一封写给塘栖的信

  就从无数节水乡情怀中截取一小节

  水北街,刚刚被一场暮冬的细雨浸润

  也浸润着一颗颗走动的心

  “本店只提供浪漫,不预约爱情”

  一个外乡人收起竹伞

  于木格子窗前,等待咖啡氤氲的时间

  多想在此小坐,找个塘栖的女子

  喁喁私语,听汤匙带起又滴落的心绪

  或者关于枇杷熟了的隐喻

  如果可能,一定会赶在天黑之前沿塘而栖

  不关心美人靠,也不欣赏广济桥

  只是停留得太短了

  在这小半天光阴里,前脚刚进

  还没来得及向你表白

  后脚就要随生活一起迈出

  倘若有情,请等待这封写给塘栖的信

  大桥弯弯

  ——塘栖古镇印象

  潇潇雨

  江南古镇里

  你固执而不讲道理

  一排排木门 一个个木窗

  一群群低矮建筑

  一座座水缸心事悠长

  这不是李后主的河水

  蜿蜒不绝着无尽的轻殇

  你静默里狠攥住浓浊往事

  滔滔大河 从这方流向那方

  梦想母亲有宽怀巨手掌

  覆盖住叱咤天下的云烟轻

  没有走不到的未来

  没有放不下的过去

  她就这样袖手一挥

  毫笔一抹

  浓重拔地一座天之桥

  七孔梦圆塘栖

  大卧广济苍生

  河却 沉声不语

  静默 一切都在静默里

  任何清狂都在这静默中惭愧

  我知道那摇着桨的老农 船身斑驳

  那河里的水草 早化作尘埃

  那拜过水南庙的捶衣妇人

  喝过郭璞古井水 炊烟袅散

  碑上更多的没有他们的名姓

  来来来

  通向世纪的大河从来不问忧伤

  乾隆御碑上镀过江南雾霄

  伏老背的龟壳 神功盖世

  站在桥山顶 就站在时光之巅

  新蚕 热年糕 红鸡蛋 绿豆酥

  稻谷 苞谷 肥鱼 大粮仓

  尘外喧嚣散去 大镇故事长长

  美人靠 戏台 太史第弄 栖溪讲舍碑

  ……

  左边 驼背老人叩开白发雨水木门

  右边 孩子蹒跚步向牙牙网状书章

  一觉睡不醒的千秋梦

  你紧紧握住京杭大运河岸两边

  枇杷树枝坚韧连着三十六片弓影

  蚕丝里扯出绵绵七十二条半往事

  长着青苔的深处 几抹灵动的背影

  拾阶而上 慢慢 慢慢

  慢慢走向 大桥中心

  定格成

  一个为了苍生的僧人

  衣钵不能被人看清楚

  然而

  千年成圣

  百年成情

  屹立

  在桥心

  塘栖素描

  蒋兴刚

  现在 我终于站到广济桥上

  要从上面走过去

  就像走进塘栖厚重的典籍

  此刻 岸边的杨柳不动

  京杭大运河恰到好处的安静

  让那些旧时的

  声色繁华悄悄收藏在水中

  就这样开始铺叙 在这里

  街市是一根长长的树枝

  每一幢房子是一枚成熟的果子

  西姚宅 朱一堂 百岁坊

  有鼓乐 有红绸子

  有石刻 有楹联 有肉粽子

  和臭豆腐飘来的阵阵香气

  走到御碑码头 我停下来

  脚下一块块沾着皇家御气的青石板

  曾经沉淀多少人的足迹和光芒

  或许五百年以后

  或许更久 我又出现在这里

  或许乾隆皇帝与我相遇

  或许相见恨晚 把酒言欢

  塘栖·广济桥

  道一

  流淌了四百多年了,我是否

  应该停留一下,在这片熟悉的陌生中。

  是否,可以和你说说话,用我

  无边的静默,你的嘴始终张开,

  七张嘴,刚好说完四百年的微波荡漾。

  不得不说,你的沧桑被保护得很好,

  石板台阶中的苔藓,装饰你光滑的额头,

  和我一样,你不会老,而穿着

  黄色羽绒衣的少女,并没有感受到

  当你看见她时,瞬间的心悸。

  卖臭豆腐的大婶洞察了这些。

  她安详地看了你一眼,目光

  像极了她封建的曾祖母。

  年关了,贪睡的米行已提前二十年打烊,

  把民以食为天的古训移交给了

  糕饼铺的老板。夯年糕的中年男人,

  把一家老小的日子夯得很结实。

  粮仓里的陈谷子烂芝麻

  一再提醒我,时代不一样了,应该

  去看望一下,那家新开咖啡馆里

  那个叫豆豆的姑娘。

  或者像刚出嫁的少妇,随意置办几幅意象,

  正月回娘家时,送给那张

  陪伴我十几年的梳妆台。

  可我已经没有性别地流淌了四百年啊!

  四百年,我的目光从未越过矮矮的石堤。

  临走前,我想问问你,

  那些从你脊梁上来来去去的人群。

  究竟是我承载着他们的梦想,还是

  他们承载着我没有尽头的未来。

  过塘栖(外二首)

  丁金龙

  过塘栖时,枇杷站在两旁

  此时正值深秋

  枇杷还没有开花

  她们没有迎接我到来的意思

  而我也只是路过塘栖

  我没有注意枇杷的表情

  不知她们的喜乐

  我只注意那幢惟一的高楼

  它阴影的厚度是否已经掩埋

  我们所仰望的古镇

  过塘栖,我们过塘栖

  穿越在面无表情的枇杷林

  就像一阵秋风

  却带不走一片枇杷叶

  她们的坚强,告诉我

  这里还是塘栖

  塘栖枇杷

  运河边的女子深藏在塘栖

  在悠长的古巷

  用半张枇杷叶遮面

  仍遮不住那满眼的江南风情

  廊檐上的水滴

  在青石条上开出的茶朵

  溅湿了深巷那一端

  葱茏的枇杷林

  绿衣的女子

  在枇杷树下怀揣澄黄的心事

  倒映成运河的涟漪

  一圈圈散布在水乡的天空

  一叶小舟

  飘过了初夏

  把一个酸酸甜甜的故事

  载进了这条运河

  载进了这个塘栖古镇的黄昏

  水北街

  水之北,是街

  是倒映在运河之上的明清时光

  那一座广济桥

  已经到不了旧时的塘栖

  郭璞古井还在,乾隆御碑还在

  栖溪讲舍碑还在

  太师第弄、水南庙都还在

  但我却听不到旧时茶楼酒肆里那水声一样混浊的乡音

  在水之北,在过街楼

  只能用一种想象把青古板上的履声

  以及歌女从对岸传来的清音

  和一口淡淡的烘豆茶将塘栖的往事一一咽下

  在水北街,看运河之水缓慢东去

  速度之缓可以沉淀很多事物

  从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以及今天我在运河之上的倒影

  年味(外一首)

  沈健

  塘栖镇的空气里

  已然弥漫了浓浓的年味……

  爱在塘栖的老故事

  情满大运河的新传奇

  塘栖数不清的老字号吃货的芳香

  比空中炸响的爆竹的欢呼声要飘飞得更远

  一条龙

  每一个中国的读书人

  身体里,都应该流淌着一条大运河

  ——这液体的长城,在身体里

  经常像一条龙一样腾云驾雾时隐时现

  从塘栖镇回来的夜梦里

  我,又一次看见了一条腾飞的龙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风雅颂 00019 七叶集 2013-01-25 浙江日报2013-01-2500011 2 2013年01月2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