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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美丽乡村·灶头边的村庄

走读浦江零食村余店——

熬出来的甜味

  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大多靠不起眼的泥土实现。对于那些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食材,唯有中国人会不遗余力地去解秘、探索、融合,变幻出各种各样的食物,满足味蕾,丰富生活。请跟随记者,一同去尝尝麦芽糖的甜、番薯片的香,品味一个零食村与城市分分合合的故事。

  浓雾藏住了余店村。我们循着空气里的香甜,才找到了它。

  这是浦江东部郑家坞镇的一个小村,208户、628口人,自古以制作麦芽糖为业,手艺精湛,曾行销半个中国。

  “糖水已经下锅熬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在村口,我们遇到村民陈阳光。他骑着三轮摩托车正准备出村卖糖。昨晚,我们陪他蒸好制糖的糯米饭,已是晚上9时,且约好一起熬糖、做糖。

熬糖,时间与糖一起凝固

  冬日的余店,田野里到处裸露着泥土和番薯藤蔓,田地空置着。忙碌了一年,农家人有个纯朴的想法,让土地也歇一歇。番薯是余店村的主要农作物,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而种番薯,做番薯片,则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做番薯片,是近年兴起的,是传统老零食麦芽糖的延伸项目,但势头非常猛,前景很好。”村支书陈东胜说,他今天就要去乡政府,和乡里领导商讨成立番薯合作社的事儿。

  陈阳光家在余店村中部,步行5分钟路程。雾太浓,陈家厨房暗暗的,灶头火照在老婆吴福钗的脸上,格外透亮。

  糖水在锅里“沉默”着,像是普通的一锅自来水。“刚开始烧,还早着呢,起码还有3个小时。”吴阿姨边说,边给我们盛来了糖糟。糖糟,是麦芽与糯米搅拌压榨后的渣。尝了下,有点甜,但由于水分已被压干,口感略显粗糙,类似于甘蔗渣。

  麦芽糖,顾名思义,是麦芽做的糖,古代称为“饴”,汉代就有记载。甘之如饴,含饴弄孙,表达的都是甜蜜、幸福。但麦芽糖的原材料,主要是糯米。吴阿姨昨晚蒸了40斤糯米,发酵一个晚上,早上混入4两麦芽,搅拌后压榨成汁,倒入锅里熬制。

  熬糖是个慢活儿,每锅糖要经过约3个半小时大火熬制,半个小时小火控温,熬去水分,糖能拉丝,才能出锅。灶肚驾着柴火,烧得正旺;灶头上,灶神爷俯视着我们。吴阿姨边烧火添柴,边跟我们说起了制糖的老故事。

  “我嫁过来44年了,年年都做。大概30年前,那时做的最多,一天要做六七十斤糖。老头子挑着到处卖,杭州、上海、江苏、福建、广东都去过。”吴阿姨说,有一年,生意特别好,老头子两个月到杭州28趟,赚了不少钱。

  可后来,生意就慢慢差了。城里有了新变化,不准农民在马路上摆摊,大家也爱吃巧克力等洋零食。“我老头子被抓去过一次,糖和扁担、箩筐都被没收了。”吴阿姨说,打那之后,陈大叔就不进城卖糖了,也再没去过杭州,至今已有十六七年。

  按余店村的陈家家谱记载,陈家是从河南一路迁居过来的,家里一直有做糖的传统,到浦江已有一两百年。落脚在余店后,陈家人依然不忘旧业,每到冬季,就以做糖为业。漫长的时间,与糖一起凝固,这就是余店人“熬”的功夫。

拉糖,变化的不仅是颜色

  松木在炉灶里,优雅地燃烧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聊着聊着,我们与吴阿姨都陷入了沉默,仿佛思绪已凝结在浓稠的糖水里。

  从乡里回来的村支书,打破了我们的沉思。“我阿姨家的糖快出锅了,要不去看看?”“熬”不住的我们,巴不得把时钟往前拨,哪有不答应的。

  陈书记的阿姨陈美君嫁到余店30多年,今年已58岁。她家的糖,已熬成金黄色了,稠稠的,在锅里不断地冒着大泡泡。

  姨夫陈荣太为迎糖出锅而忙碌着。他先把盛糖的、铺上面粉的两个竹匾准备好,然后再把烘在炉子上的谷壳倒出来。时间熬在糖里,也凝练在这些谷壳里。这些最不起眼的谷壳,已有33年历史,不知盛过多少糖,给多少人带去甜蜜。

  “这是分家那年,我跟孩子妈一起做的。”陈荣太说,麦芽糖喜燥,遇湿就要融化。这些特制的谷壳,是选用特别的早稻壳,经洗、晒、烘等多个环节制成的,是给麦芽糖的“席梦思床”。

  “可以出锅了!”陈阿姨喊道。她往糖锅里插上竹竿,再轻轻上拉,长长的糖丝、糖片就粘着竹竿跑,神了。把糖舀入事先准备好的竹匾里,金黄色的糖在白色面粉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

  陈荣太从小卖糖。上海外滩、南京路,杭州武林门……说起这些时尚之都,他头头是道。但受大环境影响,他已“归隐”多年。3个女儿现已成家,他也无需太劳碌。但不如从何时起,亲戚朋友又鼓励他重操旧业。

  “都说外面的糖,不如我做的好吃,我就做呗。客户都是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所以我现在做糖,是不用出去卖的,也不怕被城管追着跑。”陈美君说,做糖的时代好像又回来了,就像拉糖一样,这金黄色的糖略凉下,再一遍遍拉,就变成了白色。同样的糖,时代轮番变化,从畅销到没落,现在从没落又转回畅销了。

  我们随机调查了下,余店村40岁以上的男人,都有过出门卖糖的经历。上世纪80年代时,余店村几乎家家户户制糖,但10年前制糖业急剧萎缩,原先的制糖卖糖人纷纷转行打工,最近几年,外出打工的人又慢慢回来。如今,全村约有15%人家重新做糖,约90%的人家在做番薯片。

切糖,能否去旧迎新

  上午11时,太阳终于羞答答地出来了。村中央的广场上,晒出许多番薯片。紫色的番薯片,在特制的架子上,一浪接过一浪,宛如紫色的大海波涛。

  正在广场上走着,我们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芝麻香。闻香而去,陈春荣夫妇正在切芝麻糖,整板的芝麻糖,随着刀起刀落,香飘四溢。芝麻糖也算是麦芽糖的延伸产品,它虽以芝麻、米泡、小米为原料,却少不了麦芽糖的粘合。

  吴明霞夫妇早年也做麦芽糖,后来市场萎缩,改行外出打工,曾做过鞋、做过衣服。去年,看着村里的麦芽糖、芝麻糖和番薯片卖得这么红火,两口子便回家重拾旧业。截至1月15日,两口子已销售芝麻糖5000斤,每斤售价15元。上半年再种两亩番薯,下半年制成生薯片出售,又收入2万多元。

  “那比打工好多了。现在城里人都爱吃农村的原生态食品,没添加剂,放心!”吴明霞说,这几天她又拜访了几家企业,推销自家的产品,“试吃我们的产品后,都有意向订购,年底估计会很忙。”

  余店这个制糖村,能重回“零食村”,其实多亏了番薯。大约十年前,制糖业走向低迷,村民纷纷外出务工,但也有人留下来。留守村民发现,番薯片市场销路不错,制作成半成品后,还有诸暨老板上门收购。从那时起,村民就开始大规模种番薯,并发明了一套厚薄均匀的薯片制作技术,以每斤五六元的价格销给收购商。

  7年前,在外打工3年的陈文贤回家种番薯。他现在已是余店村的种薯大户,种植番薯六亩。凌晨3时,陈文贤夫妇就起床,把番薯煮熟,打成泥,后糊成一定规格,晒干,再切片,一直要忙到晚上10时。中午12时,我们到他家时,两人午饭还没吃,正在洗番薯,给番薯去皮。

  “半成品卖给诸暨老板,每斤6.7元,可市场上薯片要卖15元,就多一道炸的工序。”每斤少赚8元多钱,让陈文贤觉得很心疼。为此,他多次催村支书,把村里去年注册的青山番薯合作社赶紧运作起来,制定卫生标准,注册商标,推向市场。

  回归零食村的余店,既想保留麦芽糖的原味,又想让薯片等新零食,走出更光鲜的明天。“别再像从前那样,每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着很甜的东西,过着很苦的日子。”陈文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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