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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2版:美丽乡村·村口树

故乡已入梦乡

——乡情,是30年前栽下的那株香椿树,不知不觉已入云端

  浦江 张丽丽

  2012年春天回家上坟,惊讶地发现,30多年前,随手在自留地上栽下的那株香椿树居然还活着,并已高耸入云了。于是,不自觉想起了过去。

  在那“搞集体”时代的农村,我的家庭出身是比较特殊的,被称为“经济户”。父亲复员后分配在一个地级市的交通单位,拿着薪水。母亲从外乡嫁到父亲的小山村后,从什么“手里生活”都不会做的女孩,磨练成了一位“犁耕耙銃”都拿得起的农村壮劳力。只是口音难改,母亲一直被人称为“陌声佬”。

  家中姐妹四人,没有兄弟,没有男劳力。按规定,每年必须向生产队缴纳一定的“缺粮款”,才能分到口粮。那些家里有“枪兵”一样的男丁家庭,明显看不起我们。尽管我们平常的吃穿,甚至都比他们好,但他们依旧有很强的优越感。除了不懂事的孩子眼热我们手中的糖果,这些男丁家庭的家长,对我们这类家庭是很“不屑”的。

  尽管爷爷奶奶很疼我们,我依旧能从他们对待其他堂兄弟的态度中,比较出我们姐妹与他们的不同。但我们的童年并没因此过得凄凄惨惨,反而清闲了几许,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必介入那些为权益而纷争的村内大事,不必因为担心失去某些权利而去“奋争”。

  当然,这一切还在舅公。因为舅公是村支部书记,我们这个没地位的家庭,一样分到了粮食,批到了地基。那个年代,支部书记的权力是很大的。但我也知道,舅公的权威是因为他对村里的贡献和大公无私。上世纪70年代,舅公带领村民,花3年时间修筑了一个水库,解决了村里的饮用水、灌溉问题,一举改变了以前干旱时的“寺坪顶、寺坪顶,四面八方都是岭,铜瓢木勺刮水井”的旧景象。1972年,舅公又与当时在市交警队的父亲商量,规划建造了4米宽的机耕路,可供拖拉机进出;1997年,舅公积劳成疾去世后,他的后任又建起了6米宽的简易公路。

  舅公是当年农村为数很少的能认真研读《红旗》杂志,能把古典名著《水浒》等进行“说书”的村干部。但他没能使自家富裕起来。他家6个孩子,四儿两女,日子过得非常清苦。据母亲说,舅婆还向她借过钱,仅为买些油盐酱醋。表叔结婚时,房子内外墙都“粉”不下来,为此表婶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舅公他们太无能,除了分家的债务,什么都没留给后代。

  后来,表叔办起了花边缝纫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2002年,被任命为村支部书记;2003年又成立了全县第一个高山蔬菜基地合作社;2005年,表叔又垫付30多万元,修筑村里的8米通村公路。表叔也继承了舅公的一些优良传统,乐于为村民做好事、做大事。他的威信也继续得以在村人中树立和延续。

  上世纪80年代,我家搬到了县城。后来,姐妹经过考学,先后分配到了县城的单位,家里的老房子因此日益吃香。村里认为,我们的一切,都是因了爷爷奶奶的坟墓,风水好,是“龙嘴”,呼口龙气就“泽被”了后代。很多人因此想买我们家的“风水宝地”。父母把老房子卖给了隔壁邻居,结果这家人也考学的考学、做生意的做生意,红红火火。人们就更确信风水之说了。于是,我家的老屋又一次易主。主人为保留一些“气”,一直延续着我家房子原先的内部结构。2009年,一场大火烧毁了这排房子,但我家的房子因为是“头榀间”,虽过火但就是没倒下,人们越发传奇风水的庇护作用了。

  这些年,每次以村里女儿的身份回乡,都得到了“客人”级别的待遇。因为我们对他们来说,永远是“客人”,是过客。而农村人是十分好客的,每一次都好饭好菜的招待,临走时还赠送丰盛的土特产。但我知道自己永远是那里的主人,不仅因为女儿的身份。

  自从父母的生长经历不是原生、土长的,经过搬迁、移植,自己从小的感受,就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模式与村里人就不一样;而考学出来,一脚跨出那片土地,就决定了自己更多的是在旁观和分析,能理解他们行为模式的前因后果,但不会雷同于他们。当然,我们不可能再去拥有什么,经营什么。

  就让“风水”,永远像团迷雾一样笼罩着村人,一直“泽被”下去吧。就像三十年前栽下的那株香椿树,自在地长在荒芜的田野上,无拘无束,成为仓央嘉措的《见与不见》。让故乡隔着距离入梦来,让故乡变成梦乡。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村口树 00022 故乡已入梦乡 2013-01-15 2870518 2 2013年01月1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