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鸡蛋壳的日子
台州 季节
台州 季节
十字路口的糕饼店,总是很热闹。一边是排成长龙的顾客,不疾不徐地等待蛋糕出炉;一边是动作麻利的糕点师,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糕点师身后的一个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显然是打蛋师,右手抱着一个不锈钢盆子,左手捡起筐里的鸡蛋,往盆沿上一磕,破了。两个手指微微一张,蛋黄及蛋清立马流入盆内。随手一扔,蛋壳进了地上的塑料盆里,前后不超过两秒钟。
看着塑料盆里飞快堆积的蛋壳,和粘满盆子的蛋清,我的思绪突然飘远,飘到了那个年代。仿佛看见,年轻的妈妈系着围裙,站在老家的土灶前,熟练地打着鸡蛋,然后用手指左一刮、右一刮,把蛋壳里的蛋清全部刮到了碗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中国农村,大抵是一个模样。我的老家是一个典型的小山村,四周围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山上是青竹、翠松和茅草,田间是赖以生存的稻谷。爸爸虽是村里唯一吃“皇粮”的,但微薄的工资,依然难以填满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勤劳的妈妈在能种的地方,种上了各种瓜果蔬菜,还养了十几只小鸡。小鸡很快长大,鸡蛋便成了我们兄弟姐妹儿时吃得最多的荤菜。
妈妈喜欢打鸡蛋羹,拿一只大碗,打入三个鸡蛋,放点盐,掺入水打匀,满满一碗,搁在米饭上蒸。待饭熟时,开锅只见一大碗黄黄嫩嫩的蛋羹,这便是我们抢着舀入自己碗里的美味。
妈妈打蛋时,我总喜欢挨着妈妈。只待她一打完,立马会抢过蛋壳,学着妈妈的样子,小心地把蛋壳里残余的蛋清,小心翼翼地刮入另一半蛋壳内,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通常三个鸡蛋的六半蛋壳刮出来的蛋清,差不多能装满半个蛋壳。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将装满蛋清的蛋壳,安全地移至火膛边,用铁制火钳轻轻夹住,慢慢伸进去烤。一会儿,蛋清便凝固了,约摸半分钟,就得马上撤出。蛋清已变白,微微地散发着香味。我乐滋滋地掰开蛋壳,无限幸福地享受起来。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对食物的渴望,过早地锻炼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操控能力。我慢慢地练就了烤蛋壳的技术活儿,而且从来不会失手夹碎、倾倒或烤糊。也许是太想吃了,怕失手吃不到,所以注入了十二分的专注。换作现在,恐怕难保不出状况了。
那时,跟刮蛋清一样有意思的事,就是在别人收获后的土豆地里,寻找残留的土豆。手抓一根小土棍,在土里不停地翻,看到一小蔫藤儿就拉,一不小心会拉出三四个土豆。这时,定会马上去找些枯枝落叶,找两块白石摩擦起火,然后将土豆埋入火堆,十来分钟便可扒出来享用。焦黄的土豆便是美餐,三两下就下了肚,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开。
还记得,寒冷的冬日里,我常常提着小桶,在田间寻找泥鳅洞,顺着洞挖进去,通常都是一窝大大小小的泥鳅。炎炎夏日,则光着脚丫、趟着溪流,在细沙里寻找小蚌壳。晚上跟在哥哥后面,提着小网兜,看拿着小钓杆的哥哥,熟练地将一只只青蛙钓入网兜。那时食品很匮乏,但大自然给了我们太多觅食的快乐。而这些快乐的儿时记忆,已随着物质日益丰富的生活渐渐远去,消失在无限惆怅的思念里。
回到家乡时,希望能再找到泥鳅藏身的洞穴,却因农药的广泛使用,再也难见泥鳅踪影。也曾经在山里的乡亲家里,希望能有刮蛋壳、烤蛋壳的机会,得到的答复是佳肴一桌,哪还吃什么鸡蛋。“哪有人会用手去刮蛋壳呀,不讲卫生,不够就多打一个。”听到这种回答,我只有苦笑一下,笑自己还活在儿时的记忆里。
那个年代,就这样轻轻地消失了。也许只有我们这一辈,会将它珍藏起来。因为那里面,有我太多太多无法再寻的快乐,虽然尘封,可偶尔回想,嘴角便会不知不觉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