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 若恒

　　老公生在城市，我来自农村。孩子出生前，我们约定，要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其中一条，就是寒暑假把孩子“扔”到安吉的外婆家，让他尽情呼吸新鲜空气，吃外婆种的安全菜，跟外公去溪沟捕鱼，和同龄孩子乱跑乱追，自由奔放地生活在山坳里。

　　儿子一岁有余，能吃会走，该是“下放”锻炼的时候了。不久前，外婆来电，急切地询问何时把孩子送过去，她真的很挂念。这时，我却犹豫起来。

　　母亲在电话中听出我的犹豫，于是信誓旦旦地说：“难道你还担心我把他饿着了吗？我会带好的，放心吧。”我有意无意地回了句：“妈，问题不在这里。”“那么，问题在哪里呢？”母亲追问道。

　　这句追问，反而提醒了我自己。我究竟在犹豫什么？

　　去年正月，我们回安吉老家拜年。儿子还在肚子里，百事无忧，于是四处逛逛。这是浙西北的一个美丽小山村，农居依山而建，茶园布满山坡，干净整洁的柏油马路，直通家门口。

　　离开老家的十余年，这里已变化万千。门口的稻田，种满了白茶和苗木。家家户户盖起小洋楼，原本开阔的山谷，变得越来越拥挤。过年时，再也没人请屠夫“老九”宰猪，因为据说全村只有一户人家还在养猪。

　　因为太留恋儿时的农村味道，我几次劝母亲：“稻也不种，猪也不喂，鸡也不养，这还是农民吗？”谁知母亲回答道：“养猪还得种番薯，多麻烦啊。种白茶总比种稻好，米买来吃更省力。养鸡的话，门口臭死了……”

　　孩子6个月大时，开始逐渐添加辅食。因为担心市场上买来的蔬菜瓜果农残超标，我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孩子外婆身上。

　　“妈，能不能不打农药啊。”

　　“不打农药，就被虫子吃完了。”

　　“吃完了就再种啊。”

　　“哪有这么多闲空啊。”

　　“我出本钱，你养头猪吧。”

　　“买粮食吃的人家还养猪？”

　　“养几只鸡总可以吧，本鸡蛋营养好。”

　　“你想要的话，我去问人家买好了。”

　　就这样，母亲把我记忆中的完美农村，活生生地摧残掉了。

　　今年3月，我们抽空回安吉看望父母，顺便带孩子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到屋后，看到邻居家的小外孙“点点”，已在蹒跚走路。他外婆在门前晒衣服，时不时转头看看他。

　　一转眼的时间，点点朝着下坡奔去。这时，徐家小儿子的私家车从门前疾驰而过，差一点就撞到点点，吓出我们一身冷汗。点点也被吓坏了，瘫坐在原地，许久才放声大哭出来。

　　至此以后，老公就极少提起当初的快乐计划。我知道，这样的外婆家，似乎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