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敏

　　很多年以后，我还记得，江南莺飞草长时节，第一次走进杭州湖滨六公园里那个精致的三联书店翻书、与和善的女店员相视一笑的场景。但没有想到，一家书店，一家出版社，竟会与它同时代人们的精神生活发生这样深刻的交集。

　　7月底，三联书店刚刚度过自己的80寿辰。三联书店是国内唯一一家出版社与书店同名合一的品牌，在风起云涌的中国近代史中，它扮演了文化先锋与守望者的角色。

　　位于湖滨六公园那家小小的三联书店有点像这棵参天大树伸展开来的一根枝桠，几点绿、数枝春，就已是馨香四溢。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丰盛和瑰丽，也无法在小小的空间内呈现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但它以精准的读者定位和惬意的阅读体验赢得了市场。湖滨的三联书店是那时杭州文化人读书人的一个经常去处，我在那里遇到过许多同道，有些还是很久没见，却不约而同地走进那家书店，各自抱一堆选好的书到咖啡座上喝着茶说话。我还在那儿遇见过一些文化名人：丁聪、汪曾祺、陈乐民、资中筠、范景中……闲谈与讲座，俱是佳话一篇，不少作家和学界人士都是那儿的常客。

　　2003年底，已迁至杭大路的三联虽不如六公园时那么风雅，却还是余温暖人。金庸先生和浙大人文学院的部分学生曾落座三联书店闲谈文学与人生，旁听者越围越多，以至最后三联员工只得拿出了麦克风，好让挤到了门口的读者也能听到。那是凝神静气者的一方宝地，在小园书径中独自徘徊，脚步轻移，书起花落。

　　20年前的西湖雨天，没有这样如织的游人，涟波漪漪杨柳倒影，冷清清的湖畔，三联书店里总是有读者也有咖啡、茶与音乐。许多年来，读书人心仪的平常日子，兜兜转转，无非是期望有一本好书，有一杯清茶，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自由地思考，从容地阅读，拾起被动荡的年代冲散的书本，使它们不致在流水般的光阴中再次散失。

　　图书虽然也是商品，却是一种精细产品，在大部分情况下它具有不可替代性。消费者买肥皂，想买“力士”的，没有的话可以用“舒肤佳”来代替，但买书的时候，你要一本哈贝马斯的著作，没有的时候就不可能用德里达或者福柯的著作去代替。人文底蕴厚重的三联书店陈列于架的图书全是精挑细选过的，这一份体贴与睿思到了网络与阅读器的时代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在人们把哈贝马斯与哈根达斯、卡尔维诺与卡布奇诺一并塞进购物袋时，那是在提醒我们图书与书店在电子消费时代的文化处境吗？

　　光阴匆匆中，三联书店已走过80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作为它的忠实读者，有时不免会想，穷有生之年也无法遍读三联的书，但却有可能走遍全国每一家三联书店，认识每一个城市里安静的小书店，还有它们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