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无瑕如美玉”的龙泉青瓷，延续了千年历史，迄今还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闪动着美丽的釉彩。龙泉青瓷在清代逐渐衰落，晚清后仅有少数窑工从事仿古生产。建国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龙泉青瓷在上垟镇重新恢复生产，再次走向复兴，上垟镇因此被称为新中国龙泉青瓷的发源地。记者近日走进这座闻名遐迩的“青瓷小镇”，感悟青瓷文化半个多世纪的沧海桑田和今天的复兴脉动。

烧了170多年的龙窑

　　上垟镇距龙泉市区32公里，自古商贸繁荣，民间制瓷盛行，为龙泉青瓷生产、贸易聚集之地，数百年不衰。走进上垟镇，曾经的上垟国营瓷厂办公大楼、青瓷研究所、专家宿舍、工业厂房、大烟囱、龙窑、倒焰窑、水碓等至今仍在。

　　镇中心有一座现存最古老的烧制青瓷的龙窑——曾芹记龙窑。当地人传说，远古时代，太湖地区一浑身墨黑的乌龙，不遵玉帝旨意，偷偷给遭受惩罚的龙泉地区百姓降雨，惹恼玉帝被革职降罪，当地百姓厚葬乌龙于土下，若干年后，所葬之地留下长长地道，洞内全空，百姓用之烧窑，既快又省，随之得名“龙窑”。

　　曾家的制瓷工艺是祖传的，今年41岁的曾世平已是第七代传人了。曾世平说，最引以为自豪的是他们拥有一座活龙窑，这在龙泉乃至整个浙江都是独一无二的。

　　曾家的龙窑已经烧了170多年了，龙窑全长32米，共分22节，傍着山坡从下而上筑建。龙窑是烧木柴的，点着窑火的时候，漫山云蒸雾绕，远远看去，龙窑似一条欲腾空飞去的长龙。尽管龙窑是宋朝最先进的窑，但对于现代生产方式来说，却显得“落后”了。它能存活至今，无非是市场仿古陶瓷的需要使然，工具必须依赖于商品才能存在，犹如砣之于玉器，篾刀之于竹箩。

　　曾世平介绍，龙窑的生产能力不高，液化气窑只需要10个小时即可烧成的瓷器，它往往要烧上三五天甚至半个月，而且要耗费大量的木柴，仅燃料一项的成本就比液化气窑高出四五倍，而且成品率只有20%到30%，龙窑侧畔废品堆积如山。但它烧出的东西，釉色、胎质与气窑完全不同，敲击发出的声音厚实、低沉，更接近于古瓷，尤其是釉面的“玉质感”远远超过了气窑产品。事实上，正是这种温润如古玉一般的质感，造就了龙泉青瓷自古以来的名声。

　　“每次我们烧窑的时候，来自江苏、上海等地的客商，已经闻声前来，每次烧出的上千件瓷器，当场抢购一空。”曾世平自豪地说，古窑坊每年的产值达到数百万元，利润可观。

　　相比于曾世平的坦荡，78岁的曾家第六代传人曾焕明沉默寡言，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古老的窑址。他是当年龙泉国营瓷厂健在四位老窑工之一，谈及烧窑的秘诀，他半字都不肯透露。

　　也许，正是这种神秘的技艺和传说，让上垟成为青瓷爱好者心中的“图腾”。

人与瓷的旷世情缘

　　曾家对青瓷的喜爱，是长在骨子里的。建在上垟木岱口横山头上的这口龙窑，在清朝及民国年间就是曾家的财产。1958年曾世平的爷爷成了龙泉青瓷总厂的技术骨干，龙窑也成了总厂的资产。上个世纪90年代国营瓷厂改制，当时在客运站上班的曾世平，东借四凑，凑足了七八万元钱，买回了这一支龙窑，由于一开始产品销路不好，曾世平为这笔债务累得焦头烂额。

　　时代风云变幻，曾家人对青瓷的坚守却从没有动摇过。后来，龙泉的336座龙窑，随着液化石油气窑的发展，几乎全军覆没。唯独曾芹记的古窑坊，还在坚持老传统。曾家与青瓷的缘分已经连续了七代，曾世平的女儿曾红琳和儿子曾勇，对青瓷也十分着迷。妻子吴胜珍，这个曾经的“青瓷门外汉”，现在已经是青瓷堆塑、刻画的行家里手。

　　还我一天，给你千年。古老与现代，在上垟，看不到断裂的痕迹，许多功成名就的企业家，也是青瓷最执着的粉丝。

　　天丰陶瓷厂的老板梅红玲出身“青瓷世家”，祖父梅福太是龙泉近代著名的青瓷专家和陶瓷实业家，父亲梅云平曾担任龙泉市国营瓷厂总厂厂长。1998年，梅红玲创办了浙江天丰陶瓷有限公司。去年，天丰陶瓷实现销售总值3000多万元，就是这样一位企业家，经常以厂为家，作品设计、团泥、拉坯、修坯，经常做到凌晨2时多才休息。

　　“人生短暂，昙花一现之间，如何在青瓷上体现自身的魅力和价值，值得每一个青瓷人认真思考。”已经是“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的梅红玲说，能够借助青瓷语言，体现自己的思想，展示人生的每个境界，这是荣幸，也是缘分。

“雪拉同”的美丽故事

　　在上垟镇，有一处与“曾芹记古窑坊”同样声名显赫的去处，这就是青瓷文化园。走进文化园，一种工业感的怀旧气息便迎面而来。外面保留了原来国营龙泉瓷厂的厂房风貌，内里改为青瓷传统技艺展示厅、青瓷名家馆、青瓷手工坊等各种青瓷主题的休闲体验区。青瓷文化和工厂元素融合在一起，青瓷发展脉络一览无余。

　　“文化，让中国青瓷小镇重新写上‘雪拉同’的字样，从炉火中走出的青瓷，像玉，像美人。”庄主季建真，对龙泉青瓷与雪拉同的掌故信手拈来。

　　16世纪末，中国流翠般的龙泉青瓷即已经过陆上丝绸及海上瓷器之路到了法国巴黎。当时巴黎人见了爱之欲狂，于是便以当年法国著名作家杜尔夫的《牧羊女亚司泰来》演出时，那位常披着一件青色衣出场的男主角的名字“雪拉同”（Celadon）来叫龙泉青瓷。从此“雪拉同”便成了龙泉青瓷的代名词，一直沿用至今。

　　进入清代，随着大规模海禁的开始，“雪拉同”逐渐淡出西方社会，进入上世纪50年代，不断有外国专家向周总理打听“雪拉同”的事情，于是就有了“恢复五大名窑，特别是龙泉青瓷要早点恢复”的著名批示。

　　季建真在上垟建立青瓷文化园，就是看重这里青瓷文化的积累和沉淀，这片50多年国营瓷厂的老房子，是当年落实周总理批示、建设的第一批厂房。直到现在，季建真还总是略带庆幸地说，当年自己只要稍微迟疑下，龙泉青瓷研究所旧址可能就轮不到他了，他至今还暗暗得意自己这步棋走得准。

　　“创办文化园，是为了让‘雪拉同’更美更时尚。”季建真动情地说，根据这一定位，在保留了青瓷研究所办公楼、徐朝兴大师创作室等传统青瓷文化遗址外，还收藏了五代、宋元、明清时期的青瓷碎片标本及大量建国以来的青瓷作品。同时，设立了“非遗体验区”和大师青瓷创作室，为世界各地的陶瓷大师、书画名家提供了交流创作的场所。

　　“艺术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她是自然的奴隶，也是自然的主人。”走读上垟，不禁想起了泰戈尔的诗歌。上垟人对于青瓷的热爱，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之中，就如青瓷一样，优雅温润，内敛含蓄，在1300多摄氏度的高温中浴火重生，任时光的洗涤而翠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