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冬夜，天还没亮。“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我。一看时间，我的天，凌晨4时半！

　　“钱书记，我已经到了。”电话那头传来杨胡彪弱弱的声音，还有“喔喔喔”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

　　“什么？！到了？！”本来还有点迷糊的我低吼一声，彻底清醒了。

　　有风有雨，又是落差上百米的险窄山路，一辆微型面包车驮着200多只鸡，居然已经摸黑从400公里外赶到杭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从头说起。

　　喝了杨胡彪的酒，领回来两件差事

　　我任农村工作指导员的青田万阜乡，是平均海拔500多米的落后山区，地处偏远，但山水灵秀，和明代国师刘伯温的老家古时同属九都，称的上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杨胡彪，是我在万阜最早认识的农民之一。去年6月，我刚到万阜不久，乡干部就带我到万阜乡最高远的山村——云山背村赤岩垟自然村熟悉情况。赤岩垟村海拔约700米，真的是在云端山背上，当时还没通电话、手机信号和有线电视，是连电磁污染都没有的世外桃源。

　　车子开到村外群山环抱的一个山岙，迎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瘦小精壮、面色黝黑、头发蓬乱的汉子，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这便是杨胡彪了。

　　胡彪是村里的能人，原先在外面做生意，现在回来和村民合资办了禽畜专业合作社，养猪又养鸡。贷款投资五十万元的猪场约有四十头母猪，主要靠卖小猪仔获利，一年大概可以挣十多万元。

　　胡彪还有个身份，云山背村的村务员，同时也是赤岩垟这个自然村的“最高行政长官”。为“官”一任，他希望我和乡干部能帮他两个忙，一公一私。

　　公事是村里的道路还没硬化，他希望能在任上帮村民解决这个问题；私事是他的养殖场，想申请政府补助，还有就是帮着找销路。

　　天色已晚，胡彪力邀我们在他家吃饭。他家的新房子正在扫尾，请了泥水师傅，菜很丰盛，有“本鸭”、“本土豆”、“本茄子”、“本笋”……总之，一切都是“本”的。

　　席间，我们天马行空地讨论怎么发展村里的产业，请城里人在他们村认养土猪？或干脆抓两头野猪配种，办个野猪养殖场？“钱书记，你一定要帮帮忙，不能让村里人说我没做事情啊。”胡彪一再地说。

　　几杯啤酒下肚，我就有些不知东西了。7时多，夜色苍茫，云海飘渺，在云间山背的山路上驱车御风而下，飘然若仙。

　　公事有眉目，私事只好自己扛下来

　　回去后，我和乡里的季书记汇报了一下，决定按村民自筹一点、政府补助一点的方式，把赤岩垟道路硬化项目向上申报；养猪场的补助，则向畜牧主管部门了解政策。

　　回头，我又和胡彪交代办理项目的申请。就这样，一来二去，我和胡彪就熟了。道路硬化项目申请很顺利，可惜猪场的补助，经咨询不符合政策要求。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到了年底，胡彪来找我：从农历二月养起的土鸡销售成了问题，希望我帮忙推销一下。我想到单位内部也有众多土鸡爱好者，需求应该不少。

　　胡彪说，几百只鸡是今年的一大指望，银行里有30多万元贷款要还利息。谁知屋漏偏逢连阴雨，前不久，他老婆腰椎出问题住院，花了一大笔钱；养鸡场没人看，鸡又被偷走了七八十只。

　　这个忙，不能不帮。我在单位网站上发了个卖鸡帖，同事们踊跃接应，110元一只鸡，一下子订出去了一百七十多只。

　　兄弟俩涉险送鸡进城，吓出我一身冷汗

　　约好1月18日让胡彪送鸡到杭州，我反复和他交代，不要到的太早，因为许多买鸡的同事都是上夜班的，要下午才来；另外路险难走，天黑更不安全。没想到，这老兄还是和他弟弟半夜就出门了。

　　到单位后，胡彪向我坦白，他是怕交警拦下人鸡混装的面包车，所以才摸黑进城。400公里一路风雨，兄弟俩轮着开，累得够呛。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的事还在后头，几个月后我才知道，当时胡彪的驾驶证还没考出来，属无证驾驶。

　　从上午10时半到下午4时半，同事们抢着来买传说中的高山“仙鸡”，200只鸡被一抢而空。最后几只鸡，“鸡司令”一定要送给单位的热心人表示谢意。推辞不过，我和他们最终达成一致意见，送给食堂，给小年夜坚守岗位的同事当宵夜。

　　卖好鸡，兄弟俩点完钱，把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肯留下吃晚饭，带上几个馒头，马不停蹄开回万阜。胡彪说，第二天，他还要赶到镇上去卖鸡。

　　在结束任期之前，我特地到云山背村和村干部们告别。胡彪开着新买的吉利轿车来了，坐到我身边说，钱书记，你怎么就走了？然后一个劲地请我吃水果。

　　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胡彪修路的事，还没有完全落实；订单养猪养鸡的事，还停留在构想阶段。这些，都只能寄望我的下一任了。

　　来信人：钱锋

　　（浙江日报报业集团派驻青田县万阜乡新庄村农村工作指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