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 若恒

　　瞎子婆婆去世了，享年84岁，也算高龄。小儿子热热闹闹给她办了丧事，村民们一声感叹，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只有邻家94岁的长寿老太太朱梅花，幽幽地说了句：“整天锁在屋子里，见不到阳光，才会死得这么快的。”

　　瞎子婆婆原本不瞎。听村里人说，年轻时长得挺漂亮，眼睛乌溜溜的，穿着古蓝色“的确良”偏襟衫，兜里插着一块白手帕，好不娇俏。但54岁那年，她的白内障越来越厉害，就这么失明了。

　　每天清晨，瞎子婆婆起床后，会搬把椅子放在走廊，开始一天的生活。尽管眼睛看不见，但她总喜欢坐在光亮的地方，“看”着日升日落和家里人的忙碌。街坊邻居走过，她能从脚步声中清晰判断出是谁。这是她的乐趣所在。

　　隔壁老太太朱梅花，时常拄着拐杖来看她。两位老人经常坐在走廊上，东拉西扯聊很久。因为眼睛看不见，很少走门串户，村里发生的新鲜事，都靠朱梅花老人讲给她听。

　　上世纪80年代，“打工”逐渐成为热词。外出的匆忙脚步，让这个宁静朴实的浙西北小山村起了变化。也许太急于追求财富，很多姑娘、小伙南下深圳和广州，或赚回来一栋洋楼，或迷失了自己。

　　瞎子婆婆的大儿子开始做些不上路的生意，结果被抓进了监狱。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不善农活的大媳妇不得不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了瞎子婆婆和大孙子青青。每天清晨，瞎子婆婆摸着灶台给青青煮早饭，晚饭则等他放学回来一起烧。尽管家里不再热闹，但有青青陪伴在身边，瞎子婆婆不觉得孤独。她还是习惯坐在走廊上，感受日升日落之间光亮的变幻和时间的流逝。

　　一晃20多年过去了，瞎子婆婆真的老了，眼睛已觉察不到一丝光亮，但身体骨还硬朗。大孙子青青职高毕业后，外出打工去了。好在小儿子已回到村里，靠着多年打工的积累，建起了一栋小洋房。去年12月，瞎子婆婆被小儿子接了去，住上了崭新的小洋楼。

　　有天，小儿子、小儿媳去镇上的企业上班后，瞎子婆婆搬着椅子，顺着墙壁慢慢摸出门，想在走廊上坐下来。谁知一不小心，踩空走廊前的楼梯，重重地摔了一跤。此后，小儿子出门前，放好食物和水，就把大门锁了起来。

　　瞎了30年，瞎子婆婆早已习惯没有光亮和色彩的世界。但这一次，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袭来。原本就怕黑的她，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洞，恐慌、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一日，小儿子在家休息，把瞎子婆婆搀扶到走廊上，让她坐在躺椅里。老人家对小儿子说：“问问梅花姐在不在家，叫她过来坐坐吧。”不一会儿，94岁的朱老太，拄着拐杖来看她了。“梅花姐啊，我可能熬不久了，你多保重啊。你真的很有福气，儿子和媳妇一直在家里，孙女有出息……”

　　一周后，瞎子婆婆走了，没有熬过2012年的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