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 连中福 （农村工作指导员）

　　“下东坑，下东坑，一寸土地一寸金。”说的是常山县下东坑自然村。自打祖辈们于清康熙年间迁居此处后，他们就靠坚硬的身子骨，在荒山的乱石堆里一锄锄挖山成地。土地，对他们来说就如金子一般珍贵。

　　下东坑坐落于环玉山脉石龙岗东段山脚下，距中心村1.5公里。那年，我被派到村里任农村工作指导员。当时，下东坑一处名叫石头弄的村民老居住点，已实施退宅还耕。“山高乱石多，出门就爬坡”，一条狭长蜿蜒的乱石山道，是石头弄的唯一出路。

　　因为自然条件恶劣，出行非常不便，多数村民相继搬离，下山安家，只剩下82岁的徐大爷和67岁的陈大妈。石头弄的村民多数虽已搬离，但老房子依然空留着，占据着原本就短缺的土地。村里决定拆除老房，退宅还耕，让村民既能按政策得到拆房补助，又能使老宅基地焕发新的生命力。但无论村里怎么做工作，两老就是不肯下山。

　　那段时间，我一直吃住在村。一天夜里接到村支书电话：晚上早些睡，明天一起上石头弄。嗬，上一趟石头弄还需早点睡？不就是一段石头路吗！

　　第二天，我们如约上路。背阳的石头弄还没见着太阳，我们就出现在徐大爷的门口。正在桌上吃早饭的两位老人，对我们的到来没多加理睬，板着脸继续吃着他们的早饭，全然没了山里人的那种热情好客。村支书自顾自介绍道：这位是县里派来的农村工作指导员……

　　徐大爷听后，嘴里蹦出一句：县里来的咋啦，还能把我老头给拉出去毙喽？我忙接过话茬：“大爷，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是专程来看你老人家的。”“你来干什么我不管，反正我生是石头弄的人，死是石头弄的鬼，想让我离开石头弄，谁来也没门！”对话还没开始，徐大爷就把门给堵上了。

　　两位高龄老人为何如此依恋石头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几间老房子？

　　为了弄清两位老人不肯搬离的真正心结，我决定再访石头弄。

　　在一个太阳刚刚西斜的午后，我只身再次踏上前往石头弄的山路。谁知，竟在半路上遇到了徐大爷。

　　徐大爷正在树荫下歇息，旁边放着一副挑担，我赶紧上前搭话：“大爷，今天也下山啦？”边说边在大爷身边坐下。

　　“嗯，下来采购点米面和其他日用品。”徐大爷看上去远没上次那般凶样，由于挑担上山，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大爷，石头弄的路一直这么难走吗？”我指着已被草丛覆盖的山路问。“以前上下的人多，路大着哩。”说这话，徐大爷脸上露出了几分自豪感，但立即被几分忧伤所掩盖，“唉，以后走的人越来越少，这里可能就没了路喽。”说着，拎起扁担准备动身。

　　“大爷，我帮你挑一段。”我抢过大爷的扁担，试了试挑担，真的不轻。我挑着担子继续与徐大爷边行边聊。个把小时的山路就在闲聊中过去了，当我将担子放在徐大爷那幢灰暗的老泥墙瓦房内时，老人不肯下山的真正原因也摸清了。搬下山后，还有地种吗？原来，老人家舍不下这块地。

　　告别石头弄，我直奔村支书家，把徐大爷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村支书听说徐大爷松了口，就立马如此这般地作出安排，我们连夜分头找徐大爷的三个儿子沟通商谈。

　　三个儿子听说父亲愿意搬下山来，自然高兴，纷纷表示：两位老人愿意住谁家就住谁家，愿意自己开火烧饭就自己开火烧。而老人最想要的一块菜地，就安排在二儿子的新屋旁。

　　事情安排妥当后，我和村支书，以及两老的二儿子一起再次前往石头弄，向两位老人征求搬迁意见。

　　当徐大爷、陈大妈再次见到我和村支书及儿子上门，并得知已在二儿子新屋边为他们划好一块如同命根子一般的菜地时，硬汉子徐大爷突然呜呜大哭起来：“搬，再不搬俺还算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