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霞客路
一条399年前的旅程,一路寻迹,感悟那段与旅行交织的人生,认识自然之于人类的意义
公元1613年5月19日,中国大旅行家徐霞客,自宁海西门出,开始了踏遍大半个中国的旅程。他不畏艰险,日行夜记,成就了千古奇书《徐霞客游记》。
2012年4月18日,由徐学研究会成员、资深驴友、媒体记者组成的宁海志愿者队伍,扛着“霞客游线申世遗——浙江宁海在行动”的旗帜,从宁海西门出发,沿着徐霞客曾走过的道路,对徐霞客游线有关的重要节点城市和文化遗产点,进行了一次历时25天的重访和记录。
他们想用这样的方式,呼吁人们更加注重保护徐霞客游线的自然遗产和文化遗存,联合相关城市共同参与徐霞客游线申遗,弘扬传播徐霞客文化精神。
5月5日凌晨,记者背上行囊,飞抵贵阳,加入了宁海志愿者队伍,和5名志愿者一起行走、记录、感悟,试图读懂徐霞客与旅行交织的一生,和那段生命旅程对今天的启示。
面揖飞流:敬畏自然
远去的,不仅是被岁月和人类蚕食的风景,还有看风景的心情
5月5日下午4时45分,我们抵达贵州省安顺县黄果树瀑布景区,找到了徐霞客当年探行至此的古道。
公元1638年4月23日,年过半百的徐霞客,站在西崖望水亭中,面朝“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的黄果树瀑布,凝神静气,深深作揖,以示敬仰。因不能直抵其下,留下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感叹与遗憾。
飞流淙淙,冬去春来,转眼已是四个世纪。黄果树瀑布对崖,望水亭不见亭,唯留两面石桌和八枚石凳,上面落满了竹叶。古道年久失修,护栏岌岌可危,已被竖上“游客止步”的标识牌。
往下30余米处,一条平整宽敞的游步道,直抵瀑布水帘后的溶洞。游客与瀑布,不过一步之遥,伸手便可触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导游的带领和催促下,分批穿过水帘洞,合影,留恋、前行。
人与奇山异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随着旅游产业的兴起,各地对景观资源的开发,可谓到了极致。索道、缆车、盘山公路,让游客可直抵名山之顶和名湖之畔。原本需花费几时或几日步行劳顿才能得见的风景,如今轻而易举便在眼前。
人与奇山异水的距离,也从未如此远过。
400年光阴,于浩瀚历史长河,不过是短暂一瞥。然而,很多风景,因人为或自然因素,已然不再。特别是近几十年来,我们对自然征服与改造的欲望,膨胀到了极点。许多自然奇观,因开发不当,走向消失和毁灭。
远去的,不仅是被岁月和人类蚕食的风景,还有看风景的心情。在徐霞客长达30多年的游历探险中,他饱览祖国大好河山,却始终不失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也未曾留下任何“到此一游”的标记。
兴许是为了弥补当年徐霞客留下的遗憾,黄果树瀑布景区管委会在开发建设时,在飞瀑正前方的观景平台上,为徐霞客立了一尊坐姿的雕像,让他能近距离、轻松地欣赏这一奇观。只是,频频前来合影的游客,已无心再像徐霞客那样凝神静气、面揖飞流。
中国徐霞客研究会会长张宏仁说,近400年前,徐霞客已初步认识到,生态系统是一个有机整体。他主张人不但要关心自然、亲近自然,还要融入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寻山如访友,仁爱及万物。这是徐霞客生态观的核心,也是中华文化中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精髓所在。
我站在望水亭前,向着飞瀑方向,深深作揖。为眼前的奇观,更为当年在此驻足的那个身影。
探奇测幽:不畏艰险
追寻的,不仅是一部行者的路书,还有对美好风物一生的记录
“癸丑之三月晦,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摘自《徐霞客游记》之《游天台山日记》
“普定城垣峻整,街衢宏阔;南半里,有桥,又南半里,有层楼跨街,市集甚盛。”——摘自《徐霞客游记》之《黔游日记》
尽管宁海是《徐霞客游记》开篇之地,但对于县城面貌的描述,徐霞客只用了24个字。
用这24个字,宁海县十年磨一剑,把“5·19”变成了中国旅游日,把自己变成了中国旅游日发源地。近日,宁海又再次向世人发出呼声,倡议徐霞客游线相关节点城市,共同参与徐霞客游线申遗。
志愿小组此行,亦伴着许多声音,赞同、不赞同,甚至讥笑。但敢想、敢做、敢闯的宁海人,深知徐霞客元素对地方发展旅游业、提高城市知名度的重要性,也悉心经营着手中掌握的徐霞客资源。
在户外徒步旅行日渐兴盛的今天,徐霞客被驴友们奉为“开山鼻祖”,称其是中国最早的“背包客”。驴友们惯于集体行动,但399年前徐霞客开启的,却是一段漫长孤独的苦旅。
在安顺县,我们遇到了一位痴情于徐霞客研究的学者——丁武光。在他慷慨激昂的叙述中,我们仿佛穿越到了374年前。
1638年3月27日,53岁的徐霞客离开广西,从独山进入贵州。当时正值土司争斗,盗贼四起,剽掠时有发生。一路上,徐霞客举步维艰,曾四次更换担夫。每个担夫皆因害怕遭抢,半路弃担而逃,徐霞客只得同仆人一道涉险而行,摸黑走路,“无茅无饭而卧”。
丁武光说,徐霞客的贵州之旅,是真正意义上的发现之旅。在此之前,没有一位历史名人青睐过贵州的山川,也没有任何一部历史名著渲染过贵州的风景。当年,徐霞客可直接进入云南,但他却坚持绕道,历经艰险来到贵州,这是贵州的幸事。而他给安顺城留下的28个字,为后人无数次引用。
在长达30余年的旅行中,徐霞客曾三遇盗窃,多次断粮,几次差点丧命异乡。然而,一旦遇到奇山异水,徐霞客就立即神采奕奕,忘却一切艰难困苦。
“尽管屡遭险情,但他依然把美丽的文字,留在了游记中。读着这些文字,真是让人感慨万千。难以想象,是山野林泉之美掩盖了徐霞客肉体的伤痛,还是原生态的自然山水升华了他的境界?他的高旷远达,何人能及!”丁武光说。
60万字的《徐霞客游记》,不仅是一部行者的路书,还有对美好风物一生的记录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