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丽敏

　　从离开故乡，走进城市的那一刻，单色调的故乡便永远定格了，定格在那起起伏伏、蜿蜒曲折如羊肠似的乡间土路。仿佛儿时看过的黑白电影，黑白的人物，永远走不出小小的幕布。海鸟孤独地鸣叫着，定格成不变的风景，像童年时墙壁上挂着的像框，就镶嵌着那么几张黑白照片，记录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岁月。

　　后来，居住在城市，陶醉于五彩缤纷的城市生活。那乡村的原色便愈来愈遥远，很少有机会再去亲近。虽也不时外出，车来车往，甚至坐着飞机，射线一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置身于另一座城市，消隐于茫茫人海，感受的是城市的速度，一日千里，远没有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中那快中有慢的观感。日子，如箭。

　　然而，前几天参加由省交通运输厅宣传中心牵头、省公路局、省文联、省作协等全力配合的“相约农村路”采风活动，恍如隔梦，很是震惊。乡村近年的变迁，特别是乡间道路的改观，何止一日千里，简直是登月的速度了。想起过去看过的小说《山乡巨变》，不禁哑然失笑，倘若周大作家还在世，一定会再写出一部更伟大的巨著《山乡巨变2》了。望着宽畅、平展、星罗棋布的乡村水泥路，网一般有序地交织着，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两个字：速度。过去老人们常说，天上才一天，地下已千年。而如今地上的速度，更快得惊人，日新月异，恐怕用沧海桑田或天翻地覆来形容，更为妥贴。

　　记忆里，乡村的速度是缓慢的，老牛犁地似的缓慢，远远地看，几乎一动不动。连悬挂在天边的明月、西下的夕阳，也是那么缓慢，迟迟不会落山。乡村的日子，不，乡村的一切都要慢三拍。尤其是通往外边的道路，其实，基本没有路，是乡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出来的土路，断断续续，不时就被高山崇林隔断了，消失了。

　　乡村缓慢的近乎小脚老奶奶的速度，使乡村一直古老着，落后着，这记忆从小就是刻骨铭心的。多少年来，尽管城市的道路在不断延伸，离乡村还是那么遥远。海岛乡村公路少之又少，即便有，路况也甚差，“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是最真实的写照。

　　曾几何时，改革的春风吹进乡村，戏称自己为“岙里人”的舟山乡下人，最先认识到的就是速度问题。“要想富，先修路”，几乎成了乡里人的共识。然而，由于种种制约和束缚，这种愿望始终存在于渴望中，离现实终有距离。后来，听说省政府提出交通先行，推进美丽乡村建设的伟大工程，具体实施了“乡村康庄工程”、“联村联网工程”，达到村村通公路，路面全硬化。公路的快速发展，极大地方便了渔农民的出行。

　　一辆载着我们采风人员的面包车，从定海西门出发，穿过镇鳌山隧道，穿过东皋岭隧道，一路上公路段的陪同人员为我们介绍着农村公路的通车情况。几十分钟后，汽车就驰骋在平坦如镜的乡间道路上，美丽的田园风光，荧屏一样从眼前划过。汽车不时从乡村农家门口开过，路边聚集着三三两两聊天唠嗑的老人，有的甚至在村口的小店边摆开一张四方桌，麻将、打牌，这悠闲的生活状态，跟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情景有得一比。

　　我看见，过去泥泞的土路消失了，干净的、宽畅的水泥路在眼前铺开，四通八达，连接着每一个村落，走向每一座城市。路边，是齐整的夹竹桃，红白花儿相映。纵横交错的乡村公路分割着一块块丰沃的田地，或绿或黄，不时有高耸的大厦、厂区掠过。乡村，正在走近，或者说走向城市化。

　　乡村，及通往乡村的公路，正在提速，理想中的乡村速度，已经不是什么神话，也不再是海市蜃楼，是一道美丽无比的风景，占据了我整个的眼帘，超越了我的视线，飞速流转着。

　　这是真正的乡村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