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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图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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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岁西泠,108件作品,构成一幅长长书卷——

陈振濂,守望西泠

  可颂可读,可品可歌,一代书家陈振濂,又一次推出了一场巅覆性的展览:“守望西泠——陈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书法展”,他用精心创作的金石书法、诗词题跋,真实而又浪漫地再现了百年西泠的妸娜身姿。

  这是一个“翩翩美少年”的人文理想,他所倡导的“阅读书法”,在当下这个“展厅文化”的时代里,犹如亮出了一幅幅崭新的书法图腾!

书法可以这样读

  冬日,走进正在良渚博物院热展的“守望西泠——陈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书法展”,就仿佛阅读了一部厚重的百年西泠史书——看那满壁飞舞的线条,寻那满纸墨香的真草隶篆,似乎每一点都在挑战新极限,每一横都希望有新构思,每一竖都勾勒出新形式,每一幅作品都有新故事。

  原来书法可以这样读:108岁西泠,108件作品,构成一幅长长书卷——构图、章法、书体,用笔不一、用纸不一、用辞不一。陈振濂为每一件书法配上的老照片、释文,使每件作品形成一种组群形态——这种立足于书法,又把它伸延向文字、图像,并形成一种互为印证,这在国内书法展中还是第一次。

  更令人欣喜的是,在这个书法展中,我们不难看出陈振濂花大力气对其倡导的“阅读书法”进行的反复论证,他强调书法的文字、文辞、文献、文史、文化的有意义,展览中的每一件作品,都具有极强的可读性和充分的文献价值,都有他这个当下“在场”的书法家“此事”、“此地”、“此时”、“此人”的鲜明特征。陈振濂坦言:它不是对印社社史文献的简单抄录,它是带着鲜明的书家观察、提取、阐释、考订、理解的特定视角,并且记录着我的思考与撰述风格。

  阅读,刺激着每一位观展者的心。

  从“数峰阁”开篇,到“煌煌百年·西泠之光”结束,百年西泠在陈振濂的笔墨间娓娓而来。我们在开篇之作《数峰阁》中,首次知道西泠印社真正的发创之地“数峰阁”如今早已湮灭,现在仅留有一石碑,《重建数峰阁碑记》记录此中变迁。陈振濂在撰写的作品中感慨“今数峰阁在孤山堪称寂寥。惜哉!”

  还有好玩的作品,比如《西泠印社社约》,是印人所必须遵守的规范,除有“本社所藏各印均分门别类,附拓旁款,精印成谱。如有同好,尽可到社观阅,籍获赏摩之益”这样的“美好约定”,竟然也有“本社各种花木,培植匪易,到社诸君幸勿攀折”这样的“友情提醒”。

  “第一次在书法里读到百年西泠,有意思,有看头,有品位。”许多在此连流忘返的观者说,以往的展览,大多是进展厅溜一圈就走人,而这个展览确实让我们停步,驻足在作品前细细阅读。因为在展出的108件作品中有许多不为人注意的珍贵史料,许多当年活跃在西泠印社但后来却渐遭湮灭的名人逸事,更有许多出自陈振濂内心的提示、评论、考证、阐释的有趣文字。这正可被看作是一部出自当代学者的西泠印社史,非常具有阅读价值。

  在时下,真正将书法作为一种学术来不断追索的书家并不多——陈振濂的“阅读书法”却深深地包裹在美学、形态学、文化史学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墨香。置身展厅,不时被浓浓的书卷气所萦绕,从每幅题跋小札,每篇简牍隶书中,我们深感陈振濂对“阅读书法”倾注的大量热情。

  “之所以倡导阅读书法,是因为当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周围展厅里那些技法精湛、形式精美的作品后,却总觉得还缺少了些什么。清一色的抄录古诗文,使书法阅读的传统慢慢被遗忘;书法的文史价值、文献意义也逐渐淡出,再也不是一个被关注的焦点。”陈振濂坦言,若说今天书法之不及古人,他以为首先不是输在笔墨技法上,而是输在文献与文史的价值上,古人的书法是历史的承载,书可证史,今天的书法只是观赏品和雅玩,可有可无,两者之间不可以道里计也。《兰亭集序》潇洒自如,是中国书法艺术史上的一座高峰,同样,文字灿烂,亦是文学史上的一篇优美散文。只因其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具特色,达到了精湛的水平,得以流芳百世。“阅读书法”的提出,是对历史上书法传统的恢复,也切合了当下的文化时势和文化需求。

  如是,这个书展或许正可看作是陈振濂努力实践“阅读书法”理想的最好尝试。陈振濂笑言,“这样的尝试一多,在他是拥有可观的历史积累;在书法界则是多了一些可资考订的文献记载;在作品上说则增加了不少既可读又可赏、形质并胜、艺文双擅的类型,有此三妙,其愿已足,夫复何言?”

  文化快餐时代,“阅读”正在被遗忘、被抛弃,被越来越肤浅地歪解、误解与曲解。无疑,“守望西泠——陈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展”给当今的书家提出了更高的目标:书家必为艺术家的同时,还应是饱读诗书、满腹锦绣文章的文人学士,而非仅是技术高超的艺人,这才是书法真正的人文精神所聚。

书法可以这样写

  从甲骨文开始的中国文字书写史,从张芝、钟繇、王羲之开始的中国书法艺术史,似乎都是在文字应用与书法美的表现中互为借助相互辉映。书法离不开写字,书写离不开美。这一法则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国甚至建国后的沈尹默、白蕉、沙孟海、陆维钊、林散之、王蘧常这一代大师巨匠。

  那么,当下的书法究竟应该如何书写?

  另类的陈振濂把美术报“名家大师班”的课堂设在了展厅。来自全国各地的四五十位学生,面壁“守望西泠——陈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书法展”似乎一下子打开了心结:原来书法可以这样写!

  “选择这一书写主题,当然与我身在西泠,希望以西泠印社的弘扬与光大为己任的动机有关。”陈振濂解释道,外界大多数人并不很了解、很理解西泠印社的意义。于是需要通过传播、推介、宣传、彰显等多侧面多层次的努力,把西泠印社推进时代、推向历史、推入大众的视野,引起文化社会的关注。诚如陈振濂自述的那样,西泠印社是他心目中的“神”,是他朝夕膜拜的偶像,是他毕生信仰与理想的维系所在。

  在陈振濂“诗书画印”品鉴会上,著名画家、中国美院教授孔仲起先生以“翩翩美少年”一词,回忆并形容陈振濂当年入读美院时的情形。

  自1979年进入中国美院后,陈振濂一直在大学里。作为一名大学教师,他的教育学成果、学科理论建设成果、“学院派”书法创作成果等,都是在美院这个环境中萌动、发生、成形以至于成为时代标志性成果的。作为美院教授,他对书法的创作、理论、教育进行了全方位的涉猎与研究。一个书法家同时涉足创作理论教育三大领域,而且都获得极大成功,这是非常罕见的。这也奠定了陈振濂在书法专业领域高尖的学术地位和非凡的学术影响力。

  书艺之路,漫漫征程——在数十年的探寻之路上,陈振濂不断有新节点、新观点、新目标。1988年,“陈振濂书法教学法”,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次以书法教育学成果获国家级大奖和霍英东教学基金奖。1999年陈振濂被聘至浙江大学,同时担任人文学院副院长。2002年,陈振濂被推选为百年名社——西泠印社的副社长兼秘书长。而这些多经历、多方位、多视野,又反过来反馈和回流到他引为终身事业的书法篆刻上来。

  今天,当陈振濂用108件书法作品组成“守望西泠”,来明确倡导“阅读书法”之时,他说:我并不是用“阅读”来否定“抄录”,但却要求当今的书家努力补上诗文撰述这一课,以其综合能力为文史阅读提供书法艺术的支撑:即以书法来记史述事,为后人留下大量珍贵的“此时”、“此地”、“此人”、“此事”的文献。这样既兼容书法艺术形式技巧的优秀,又蕴含文字记录证史论事的卓绝。

  倘如此,当代书法艺术的发展,才可以说是心手相应——“心”是记述,“手”则是出色的笔墨技巧与卓越的视觉形式。两者互动互生,此乃真正的书法书写的本义所在。

书展可以这样办

  也许有人要问: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守望西泠”?

  陈振濂答:百年西泠一直是一个宝塔尖上的清高自居者。它从清末到民国至今天的108年中,一直肩负着守护传统文化艺术、坚持不随波逐流。这种守望是五六代西泠人共同横跨百年的集体意志——在今天社会文化急速转型的背景下,如何把西泠印社这种“坚守”的理念告诉大众,是我们这一代西泠人的使命与职责。

  漫步展厅,观众从导读的电子屏幕上看到,那一幅幅浓淡自如的行草,不时勾勒出陈振濂挥毫泼墨的书写镜头。“2011年初春,我几度往返于余杭超山,几度沉浸在良渚博物院。最初是希望把我2009年在中国美术馆主办的‘意义追寻’大展直接移过来。但有半年时间筹备,我又觉得应该有一些新的主题,而不是简单享用已有成果。余杭超山有吴昌硕墓,与西泠印社有很深的渊源。以我这样一个西泠印社后来人的视角,何不以百年社史为主题,为西泠百年做一个研究性展览?”

  在陈振濂看来,每一次办书法展,最伤脑筋的并不是技巧,而是有没有新的想法、新的思路、新的切入口。所谓“展厅文化”就是要以作品为中心,规划出不同面积、不同空白、不同界线的视觉形态,从而使每一个展域、每一组作品在组合排列与视觉印象上都具有独特性、唯一性。

  那么“守望西泠”书法大展在展览方式上有什么新突破?

  “首先展览必须得好看,必须以观众视角为第一,而不是艺术家在那里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自标高明。”陈振濂强调之所以倡导文化式展览的概念,是因为在展厅文化时代,观众是主角,书法家在创作完成作品之后,便退为配角而不能再颐指气使。与许多书法家习惯于以自己的个人风格与发挥,居高临下地去统领观众所不同,“守望西泠”强调的是“展厅文化”在当代书法史、尤其是创作史上的意义,在于它把几代人甚至是自古以来几千年习惯的“书家中心论”转换为“观众中心论”,原本的以书家精英主导、转换成为以观众大众主导。

  在陈振濂看来,从文人书斋到公共展厅,书法家们好像还未完成在思想上的转变,还习惯于把在书斋里悬挂的作品简单地转挂到展厅里,以为这是同一个标准。殊不知在展厅里的书法作品优劣胜负,完全是另一种技术要求与评判标准。

  在陈振濂看来,好的展览绝对应该有这样的魅力:让一个观众在展厅里转3个小时后,还想回到开始部分作第二遍欣赏与品味。如果说第一次欣赏是重在视觉的“赏”,那么第二次品味则是重在涵义的“品”。一次展览,如果能激发起观众的“赏”与“品”互为交替,那一定是一个成功的展览,是一个尊重观众的展览。

  书法展览不同于绘画、雕塑展览。白纸黑字表现形式相对单一,这就决定了一个有智慧的书法家,必然会把“好看”放在第一位。因为如果不好看,观众就不会来。而没有观众的展览几乎就不能算是展览。陈振濂以其理论积累与思想张力,在确保书法展览不肤浅、不低俗的前提下,为“好看”煞费了苦心。

  来自全国的专家和学者们首肯:“守望西泠”的价值在于,陈振濂始终紧紧把握住展览与书斋的差别,以展览的视觉形态为第一要务,又以雄厚的理性思考为书法展览的丰富多彩、为观众的视觉愉悦提供了一份份非常出色的样本,并且还在不停地寻觅与探索,无休止地进取与实验,从而为当代中国书法展览史,提供了一些可资借鉴、又可凭藉为新一轮发展探索的重要经验。

  这就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守望西泠”——陈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展带来的最大启示:书法展览,其实还可以这样办!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图画志 00020 陈振濂,守望西泠 2011-11-25 浙江日报2011-11-2500009;浙江日报2011-11-2500010;浙江日报2011-11-2500008;浙江日报2011-11-2500011 2 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