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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1版:人文世界·阅读会

他为爱而生

——乔布斯妹妹悼念兄长

  编者注:现年54岁的莫娜·辛普森本姓简德里(Jandali),出生于威斯康辛。乔布斯27岁那年发现这个亲妹妹的存在。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两人就意识到无论是长相、脾气秉性或是兴趣喜好都惊人相似,两人似乎都继承了亲生父母的优良基因。乔布斯的亲生父亲、叙利亚人简德里或许在学术上是个精英,却是经营家庭关系的失败者,他于1960年抛下妻子和年幼的女儿。乔布斯生母乔安娜于1966年带着莫娜改嫁,她的第二任丈夫叫做乔治·辛普森,于是莫娜也随继父的姓。乔布斯去世后,莫娜在《纽约时报》撰文悼念兄长。

  莫娜·辛普森

  我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知道我们很穷,也知道我的父亲是叙利亚移民。我总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位温和富有的父亲把我和妈妈接走。后来,我遇到了父亲,可我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他是个为阿拉伯世界民众奋斗理想的完美主义者。为了他的理想,他不再联系我们,也不希望我去找他。

  即使是一名女权主义者,我也希望能爱人及被爱,几十年来,我一直希望这个人是我的父亲。直到25岁时,哥哥的出现扮演了这个角色。

  那时,我在一家杂志社供职,突然有一天,一位律师找到了我。这位律师说,他有位有钱、有名的客户,是我失散了20多年的哥哥!我当时激动得快疯掉了。那是1985年,当时我工作的杂志社濒临倒闭。霎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狄更斯小说中的主角。律师当时拒绝告诉我,那位“哥哥”究竟是谁,于是我和同事们就开始狂猜。我暗地里希望,是位比我聪明,更有天赋的人。当他最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发现他跟我差不多大,穿着牛仔裤,一脸阿拉伯-犹太人的长相,比奥马尔·沙里夫(演员,曾出演《阿拉伯的劳伦斯》和《日瓦戈医生》)帅。那天,我们聊了很久,觉得我们就是朋友。他告诉我他在搞计算机。我不太懂电脑,当时正在一家公司当打字员。我告诉他我正准备购买自己的首台电脑,叫Cromemco。史蒂夫说那是个好东西,而他正在搞“超级漂亮”的东西。

  我想说,“新颖”不是乔布斯的最大价值,“美丽”才是。他有一套自己的美学哲学,对他来说,流行是现在看着漂亮,再一看就是丑陋;艺术是第一眼看很丑,但瞬间幻化的美丽。乔布斯一生都在致力于这种美丽。为此,他甘于受人误解。

  谈论爱情时,他总是像个女孩。对于他来说,爱情是至纯至美之物,是万神之神。我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劳伦(乔布斯的妻子)时的情景,“我遇见了一个漂亮、聪明、养狗的女人,我要娶她。”

  他对妻子的爱历久弥新,日渐情深。他相信爱随时随地都在。从这个角度讲,乔布斯一点也不愤世嫉俗,从来不是悲观主义者。

  年少成名使他觉得与世隔绝。年轻时,他做的很多选择都是在努力地瓦解他周围的墙。正在这时,他爱上了她,他们的爱,使他们得以用正常的方式,将4名子女养育成邻家孩子。他们的房子不加装饰,很多年里,晚餐就是纯天然的蔬菜。就算他腰缠万贯,每次我回家,他都亲自开车来接我,而且每次,都穿他标志性的牛仔裤。

  乔布斯永远谦虚,不断学习。 一次他跟我说,如果换一个成长环境,也许他会成为一名数学家。说起大学,他总是显得很崇敬。他很享受在斯坦福校园的漫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一直在研究马克·罗斯科的画作,想着以后在苹果的墙上,可以画些什么来启发世人。乔布斯有许多诡异的爱好。试问,还有哪位CEO知道英国文学史,知道中国的玫瑰花茶,最喜欢大卫·奥斯汀品种的月季?

  可后来,他病了,他的生活圈子变窄了。曾经,他可以在巴黎漫步,在东京满街找荞麦店,优雅地滑雪。后来,一切都消失了。再后来,诸如吃个甜桃这类小小的乐趣他也享受不了了。

  他为自己规划了一个目标:他要看到Reed高中毕业,看到Erin去京都,开着船带全家人一起周游世界,和劳伦一起退休。

  虽然病着,他的品位、辨别和判断依旧。他走马灯似地换了67个护士,最后留下了3个他完全信任的人。这3个人一直照顾他,直到最后。一次,他感染了肺炎,住在重症监护室,医生禁止他接触包括冰块在内的一切物品。这一次,一贯讨厌特殊待遇的乔布斯也不得不承认,他需要点特殊治疗。我告诉他,现在就是特殊治疗。他靠着我说,“我需要再特殊一点。”插了管子后无法说话,他要来便笺,画出草图,要求在病床上装iPad,设计流动监视器、X光设备。他重新设计了那间“不够特殊”的病房。每次,他的妻子走进病房时,他的脸上都会挤出一丝微笑。

  我们当时不知道还要在医院呆多久。好点儿时,他就开始着手弄项目,即便到了去年,他还要苹果的朋友保证一定把项目完成。当时,荷兰的船工(他许诺带家人环游世界的那艘船)已经做好了不锈钢船体,准备装木头。他的3个女儿都还没结婚,两个小的都还是小女孩。他还想在我结婚的时候,充当父亲的角色,挽着我走过红毯。

  对于乔布斯这样一个与癌症斗争了多年的人来说,死亡按说不是意料之外。可乔布斯的死,的确在我们的意料之外。从哥哥的死中,我认识到了一点:你是什么人,你就会怎样死。

  周二早上(乔布斯过世于周三下午4点),我接到他的电话,让我赶快到他家。话语中,他温和,亲切,慈爱,就好像要去旅行,且行李都装上了车。他要上路了,尽管他对要离开我们,非常,非常遗憾。他向我话别,我连忙止住了他,“等我,我一定会到的,我已经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了,我一定会赶到的。”“我现在跟你说,亲爱的,因为我怕你来不及了。”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像工作生活了一辈子的伙伴一样,在相互开对方玩笑。他盯着孩子们的眼睛,无法将视线转移开。下午2点,劳伦叫醒了他,跟他说了说苹果的那些朋友。再然后,他就昏迷不醒了。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刻意而费劲。我能感觉到,他又在数步子了,只不过走得更远。我突然明白,他将死亡当成一种工作,他没有死,只是完成了工作。当他与我道别,跟我说他很抱歉不能再与我们多走一段的时候,他是在跟我说,他要去更好的地方了。

  医生说,他有一半的机会挺过当晚。他活过了那晚。那个晚上,劳伦一直在他的身旁。当呼吸间隔比较长的时候,他都会痉挛,我和劳伦对视着,接着他又会深呼一口气,继续。他必须完成这件事,即使他已濒临死亡,他的要求依然严格,他的轮廓依然英俊,他依然是个绝对主义者,是个浪漫的人。他的呼吸告诉我们,他踏上了一段艰难的旅程,需要攀援陡峭的山路。他就像是在爬坡。

  几个小时前,乔布斯说了最后的话,是2个单音节词,他说了3遍。说话前,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长时间地看着孩子们,然后是他此生的伴侣劳伦,然后眼光越过他们的肩膀。

  他最后说:OH WOW. OH WOW. OH WOW.(哦,哇。)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阅读会 00021 他为爱而生 2011-11-04 2208087 2 2011年11月04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