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高等教育深度看
本报记者 吴孟婕
最新数据显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以留学生身份出国在外的人员已近200万,仅2010年,出国留学人员总数为28.5万人,同比增长超过24%。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留学人员派遣国。
英语授课,百年名校,社会服务体系完善……近年来,留学北欧是不少想体验西方文化的中国学子的现实选择。在上周“2011中国国际教育展(北京站)”的交流现场,瑞典等北欧国家的展台吸引着众多优秀学生和科研人员的目光。10月22日至23日,该展览还将巡回至上海。
东西方教学模式有何不同?大学的高等教育究竟应该为青年人提供一条什么样的知性路径?在本月初诺贝尔奖揭晓之际,本报记者与来自中国、印度、英国等地的媒体一起,深度考察了多家瑞典知名高校。
“聚”起科研能量
10月3日,瑞典斯德哥尔摩,诺贝尔路1号。这里是瑞典卡罗琳斯卡医学院,欧洲最负盛名的医科大学之一,也是110年来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出炉的地方。
上午9时,瑞典卡罗琳斯卡医学院汉利克松女士和50位学院教授匆匆穿过周围正在施工的建筑群,进入“论坛楼”。两个半小时的讨论后,今年第一个诺贝尔奖的悬念在楼内的“发布厅”揭晓,来自美、法、加三国的科学家分享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或许你会对窗外的这些工地有些好奇。”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汉利克松女士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卡罗琳斯卡医学院的平面图。只见她轻点鼠标,几座错落有致的银色大楼立刻在图中“拔地而起”:“5年后,这里将建成欧洲最大的现代医学中心。”
在发布厅后排的观众中,有一张年轻的中国面孔,他是该校生物医学专业在读硕士奕昕。“当我知道卡罗琳斯卡同时也是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评选机构时,就毫不犹豫地锁定了留学目的地。”
不仅如此,“每年学校都会举办与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相关的专题讲座,由每位获奖者亲自为我们讲解获奖选题。聆听如此精彩的高端学术报告对于医科学生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经历。”
问题由此而来:“在这里学习与国内有什么不同?”
“卡罗琳斯卡医学院拥有5家附属医院,这意味着,不管是在临床医学教育和生物科研领域,都有广泛的研究课题和实习项目可供选择。”奕昕说,“以前我只是看别人做研究,但现在我走进实验室,真正地参与了每一个课题,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探究问题。”奕昕的英语很流利,说“看”和“自己”这两个词的时候,他特意用了重音。
聚合,意味着更大的能量。“毫无疑问,新医院建成后,将成为欧洲乃至世界医学前沿的资源聚合点,也会是学校科研与创新的坚强后盾。”汉利克松女士笑着对奕昕说。
而这,还仅仅是名为“斯德哥尔摩生活”、涉及现代城市基础设施规划的“大项目”中的一个节点。在离卡罗琳斯卡医学院不远的“科技生活实验室”,我们见到了负责该项目的“斯德哥尔摩科学城市基金会”的库尔女士。
“这是一个60分钟驾驶圈,活跃着4000位科研人员、750家科技企业、5所著名高校、3家医院的智慧力量。”她用手在斯德哥尔摩的城市规划图上画了一个圈,“随着新卡罗琳斯卡医院、公共科学大楼等综合体的落成,来自高校、科研机构、新兴产业的优势资源之间的流动和传输日益紧密,到2025年,斯德哥尔摩将成为一座国际领先的‘智慧之城’!”
这样的自信并非没有缘由。去年在圆圈中心地带成立的“科技生活实验室”正是聚合模式的一个缩影:10个尖端实验室,4000平方米的敞亮大楼——来自斯德哥尔摩大学、瑞典皇家工学院、卡罗琳斯卡医学院、乌普萨拉大学的170位科学家、100多个研究团队 “强强联合”,几乎每天都有新的研究成果在此诞生。
“我们的研究空间非常自由。”一位来自瑞典皇家工学院的印度博士正在实验室忙碌着,“瑞典的留学经历让我受益匪浅,我很清楚自己下一步的研究计划,而不是被通知做什么。”
“生”出产业奇迹
王皓递上来的名片用中英双语写着:Wayne Wang,瑞典华人生物医药协会,项目经理。事实上,王皓的另一个身份是卡罗琳斯卡医学院生物企业管理研究生专业的二年级学生。
科研与企业生产之间的紧密互动,是瑞典高校教育的最大优势之一,也是王皓选择该专业的初衷:“这是一个全新的综合研究领域,我的同学都具有医学专业相关背景,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将成为生物领域的MBA。”
王皓把他所在的瑞典华人生物医药协会称作研究和产业之间的“信息桥”。目前,他们已经与四川重庆、浙江嘉兴等的产业园区、科研院所建立了知识网络与人才输送渠道,“这种成就感是我在来瑞典前没有想到的。”
而最令同专业的张蓉蓉难忘的是学校举行的一次生物企业管理比赛。他们在产业中寻找“潜力点”,与公司沟通,递交项目计划书,并根据反馈意见及时作出调整,“一切都与实战无异,虽然在过程中我犯了不少错误,但对于客户的需要、行业发展的规律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有了这次完整而宝贵的实践经验,今年暑假,张蓉蓉在上海罗氏制药市场部的实习显得“驾轻就熟”,“虽然每个市场各不相同,但思辨的方法与能力是可以平移的。” 没有大堆的重复性作业,没有从早到晚上不完的课,没有一场又一场考试在身后追赶,但张蓉蓉和王皓反倒觉得,自己对生物医药产业的认识和规划日渐清晰了。
已在瑞典西南部城市哥德堡的知名学府查尔姆斯理工大学完成纳米科学硕士和博士课程的中国澳门学生许耀铨对此深有同感:“这里的教授特别鼓励学生的‘奇思妙想’,但他们也会问,这个主意听上去不错,你觉得有多大可能应用于相关产业呢?”
有这样一种说法:瑞典有40%的工程师毕业于查尔姆斯。不仅如此,在这所私立高等学府中,教授拥有专利和公司的比例惊人得高——这是我们此行的一个“意外收获”:与一般国家不同,瑞典专利法规定,除非与公司或其它单位事先有专利权协议,公立研究机构科研人员拥有公立研究项目成果的专利权。同时,不少高校为了促进研究人员申请和转让专利,设立了许多咨询公司,协助其进行研究成果的转化。
那么,大学能因此获得什么?查尔姆斯理工大学一位年轻的化学助理教授卡斯帕回答了我的疑问:“这些措施极大地调动了大学教授的研究热情,促进了瑞典专利市场的形成和良性发展,而教授自主创业,也使研究与产业之间实现了无缝对接,为学生的学习和实践提供了更大的空间,何乐而不为呢?”
哥德堡聚集了全瑞典约19%的生物技术公司。卡斯帕告诉我们,大学、医院和制药业之间的高水平合作已成为瑞典生命科技成长的基础,优秀的学术研究和工业开发持续推动了瑞典生物医药产业的发展,像阿斯利康、法玛西亚等国际知名公司都与查尔姆斯有着深厚的合作传统。调查显示,93%的瑞典生物科技公司参与了与高校学术研究者的研发合作。
“碰”见无限可能
马尔默的天空颜色有如鸭跖草,清澈又美丽。
但美国作家威廉·巴勒斯在其1959年的自传体小说《The Naked Lunch》中曾描绘这座瑞典南部的港口城市:“非常无趣,绝望的灰色,并且在市中心有一个公墓。”眼前的景象让他断然决定搭乘第一班船离开马尔默返回哥本哈根。
上世纪60年代,钢铁和烟囱是工业重镇马尔默的主色调,装吊机和大型机械随处可见。但随着制造业重心从欧洲向亚洲转移,马尔默的经济渐渐衰退,工厂相继关闭,废弃的码头杂草丛生。
如今,如果巴勒斯可以重返这座城市,他或许不会再急着离开。随着清洁能源、高新科技等新兴企业的纷纷加盟,昔日的重工业之城脱胎换骨,成为生态城市建设的领跑者。这一切连锁反应,还要归功于人才输送渠道——马尔默大学。
1998年,综合性学校马尔默大学成立。“学校特别开设了跟‘绿色技术’有关的学科,如城市环境学等,要把马尔默打造成一座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不仅环保,而且可以创富。”该校副校长伊勒姆女士说。
当初的回报如今见到了成效。现在,每年大约有七八千名高素质的学生带着对于清洁能源技术、清洁技术以及环保技术的专业背景走入社会。“这种城市建设与高校之间的紧密结合度是世界罕见的。”国际采访团中的一位印度记者如此感慨。
去年的这个时候,来自北京的鲍蕾在做出国留学准备的时候发现,瑞典的教育免费列车“停驶”了。
从2011学年起,瑞典各高等院校对来自欧盟和欧洲经济区以外地区的外国留学生收取学费,大多数学科每学年的学费在7至14万瑞典克朗(约7至14万人民币)之间。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不要放弃瑞典?”鲍蕾有些犹豫。但随后,她在瑞典隆德大学的申请页面上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专业——国际市场营销与品牌管理,而此后出台的一系列奖学金政策更是坚定了她的决心。经申请,她获得了学费减半的奖励,于今年9月进入隆德大学学习。
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但开学两个多月来,鲍蕾的同班同学李龙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节奏。“今天上午,我去索尼爱立信公司面试。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们问的问题,我全能答上来!”
“今年瑞典政府推出了更为宽松的劳动移民法,国际学生可以合法打工,完成学业后也更容易在瑞典就业,找到工作后即可将学生签证换为工作签证。”一位乌普萨拉大学的英国留学生说。
与近来国内热烈讨论的“博士工”不同,在瑞典,留学生申请到博士课程后,即会获得薪酬。以正在乌普萨拉大学攻读生物学博士学位的庞燕红为例,税后月薪为1.8万元左右,足够维持自己的留学生活。
想要自己创业?也未尝不可!我们在位于隆德大学城IDEON科学产业园内的“风险实验室”里与一家叫Scalado的手机端相机软件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萨米相遇。
一份不久前的报表显示,该公司关于拍摄、回放和编辑图片的技术已在超过9亿多台的移动设备上使用。Scalado是一个小型公司引领全球行业发展的典型案例,而萨米也成了学弟学妹们眼中的“创业明星”。
不管你来自什么国家,什么专业,只要有创业的金点子,或者想找到志同道合的创业伙伴,就能从风险实验室获得相关咨询和一个由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免费办公空间!十多年前,萨米的创业梦想在这里起航,今天,他的公司已经拥有110名员工。
“一切高等教育的任务是什么?——把人变成机器。用什么样的方法?——他必须学会厌倦自己。”这是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写下的批评。不过,在瑞典,我们感受到了这个冰雪之国的教育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