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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孩子,路在何方

——欠发达山村蹲点体验之六

  开化长虹乡蹲点体验小分队

  

  蹲点期间,我们住在长虹乡中心学校长川校区,这个村小每个年级1个班,一共有166个学生、10位老师。刚看到那几个年轻女老师时,我们眼前一亮,她们几乎个个清纯靓丽,普通话标准,也很会和学生互动。

  听到我们夸奖,中心校校长余耀明笑着摇头:“条件越好,越留不住啊。”他说,年轻老师难得,对于素质好的,学校都会全力培养,送他们到开化县里、衢州城里甚至杭州参加各种培训、比赛,但当他们成为教学骨干后,一般不到五年就走了。去年就一下子走了三个骨干老师,分别去了衢州、开化和比长虹繁荣的邻镇,其中一位还是数学教研大组组长。现在,光是开化实验小学就有长虹输送的6位骨干老师。

  “我们37个老师中,50岁以上有23位,30至45岁黄金期的就我一个。好老师留不住,教学质量怎么能上去呢?”余校长的感慨,促使我们调研农村孩子的教育问题。

学费和就业双重压力

  不久前有媒体报道说,北大、清华的农村生源所占比重不大,且连续多年下滑。2011年清华录取的新生中,县级以下中学学生只占七分之一左右。农村学生升入名校的机会越来越少,知识已经难以改变命运,阶层流动通道堵塞。这一观点引起社会关注。在乡下教了30多年书的长虹中心校原校长姚伟东非常认同这个说法。

  “在我记忆里,乡里近二十年来出过两个清华大学生。北大、中国人民大学也都有,浙大更多些。但这两年考上名校的越来越少了。”姚老师说,首要的原因,是农村贫苦孩子希望通过读书向上流动的欲望,没有以前强烈了。

  我们所蹲点的虹桥村,人均年收入5000多元,附近村有的比虹桥村还要低。但是现在一位普通在读大学生学费、生活费等各种费用每年至少1.5万元。这对于农村困难家庭是很大一个负担。因此一些农村学生即便考上大学也难以负担高额学费,有些贫困大学生需要社会救助以及贷款完成学业。

  在我们走访的村民中,有这样一户人家:10多年前,在衢州市就读高中的大儿子考上清华大学,他们曾在村民艳羡的目光中倍感光荣。然而,10多年过去了,他们仍然住在40多年前的老房子里,泥木结构,地面坑坑洼洼,在村里越来越多的新楼房衬托下显得那么孤零、触目。

  女主人汪小花告诉我们,儿子在衢州念高中时,光学费和生活费要四五千元一年,而他们两夫妻靠打零工养活一家四口,年收入才3000多元,入不敷出。后来汪小花生重病,为治疗举债至今。儿子虽然每年资助一些生活费,但根本无力为父母翻建新房。“她家成了教育致贫的典型。”汪小花哥哥说,现在村里很多人羡慕的,是谁家的孩子打工挣得多,而不是书读得好。

  大学生就业难,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就业更难。许多农村考生即使上了重点大学,也无法获得理想的工作,出现“大学毕业即失业”。正是这种现象,改变着农村社会“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的传统观念,通过读书向上流动、改变命运的欲望无法不受限制。

师资流失无可挽回

  教育资源不均衡,是农村教育遭诟病的原因。

  城市和发达地区集中了大多数名师、名校,而农村和边远贫困地区的优质教育资源则相对稀缺。城市学生不仅可以上名校,还能参加各种辅导班、特长班,享受多种加分政策,这些对于农村学生来说却遥不可及。我们随机调查了10来位虹桥村的在读初中生,他们说从来没参加过辅导班,只有今年夏天,有位回村过暑假的大学生办了个辅导班,有的孩子去上了几天课。

  对于校长们耿耿于怀的师资问题,和我们同住的年轻老师认为,他们之所以不安心长期留在乡村,关键不是待遇。现在教师实行绩效工资,乡村教师与城里教师工资待遇一样,还多了一块农村老师任教补贴。

  真实的原因在于,乡村生活对他们失去了吸引力。去城里,不仅生活方便,文化生活也丰富,也有利于下一代的教育。“举个最实际的例子吧,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女孩子,留在村里连个人问题都解决不了。”25岁的女老师黄琦说,为此她一心想考到县城的小学去。

  年轻骨干老师流失,对当地教学可能产生的影响显而易见。黄琦4年前毕业到乡中心校的另一个校区下坞校区时,除她之外的所有教师都在50岁以上,没有一个能胜任英语教学。因此她不仅担任了一个班的语文教学,还教全校的英语课!“那时累得像陀螺一样”。

  我们在长川校区亲眼目睹两位学生来办转学手续,一位年纪大的教务人员怎么也玩不转网上学籍管理系统,最终还是由黄琦搞定了。难怪,想到黄琦可能要离开这里,余校长要愁眉不展了。“2008年我们还送黄琦去杭州外国语学校,参加省里统一组织的农村英语骨干老师培训,都是省里专家手把手地教,她提高很大。现在,唉……”

  “当然,教学装备也不一样。城里学校每个班都有多媒体,我们总共没几台电脑,平时当宝贝似的锁着,其实都已不能用啦,有10年历史了。”余校长说,农村学生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输了。

留守儿童更需关爱

  这组数字令人心生忧虑:长虹乡全乡目前在校小学生535人,其中90%以上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的留守儿童。

  负责长川校区的吴树根校长在农村教了一辈子书,对此很有体会:“家庭教育对学习影响很大。家长重视程度不一样,会导致孩子学习成绩相差很大。现在乡下普遍是隔代教育,学习习惯很差。比如有的孩子不做作业,还欺骗爷爷奶奶。”

  吴校长说,留守儿童这10年来越来越多。“据我观察,留守儿童有两个问题:一是娇气、二是懒惰。农村孩子一向吃苦耐劳,但现在这种品质大大减弱了。许多家长在外面打工,平时见不着,就用零花钱、零食等来抚慰孩子,祖辈也过于溺爱。现在孩子生活条件好了,但远没有当年的孩子勤奋”。

  曾当过中学校长的长虹乡原人大主席徐梦来的说法,引起了我们的兴趣:重视教育、有条件的家庭都送子女去城里读书了,从数据上看,农村生源的大学生比例肯定会下降。

  确实,村里能干的、条件好的离开了,有些小孩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城里读。星期一早上,村里的大车小车争着把孩子往开化城里送,已成了乡村一景。我们在长川校区,碰到一位家长来为孩子办转学手续。这个叫黄素芳的女子,一直在杭州的服装厂打工,儿子则在本地读3年级,这学期,她和丈夫为了儿子的前途,一起到开化打工,在县城租了房子,把儿子转到县城小学。

  余校长提供的数据印证了这一事实:近年来长虹乡小学生生源不断下降,前年556人,去年541人,今年535人。当然,其中有的转学到父母打工所在地了。

  但这些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些留在村里的孩子,他们的家庭可能更为贫困,环境可能更为恶劣,前途可能更为渺茫。因为他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更需要社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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