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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2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黄慕兰的“潜伏”人生

吴孟婕 

  她,是救过周恩来、关向应,屡建奇功的“女间谍”;

  她,在郭沫若的长篇小说《骑士》中化身为女主人公金佩秋;

  她,也是谍战大戏《风声》、《旗袍》中女地下党员的原型之一。

  黄慕兰是一位奇女子。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1907年出生,1920年代就投身革命的先驱者,历经磨练、跨越百年之后,如今仍然在杭州的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安享晚年。

  她的邻居们不知道,这位面容清丽、高洁大方,爱看电视爱打麻将的世纪老人,原是被周恩来称为“我党一部百科全书”的红色特工。她那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足以令人喟叹和敬仰。

壮志慕兰 风云际会

  “你若是个男孩,一定能光宗耀祖。”从小,黄慕兰的父亲就常对原名“彰定”的长女这么说。出身湘中名门,黄慕兰本可以像大多数的世家小姐一样,读一所教会大学,然后相夫教子、悠闲平稳地过日子。可是,她毅然逃离了包办婚姻,选择了一条革命的道路。1926年,黄慕兰毅然剪掉长发,在汉口投奔宋庆龄、何香凝领导下的妇女运动。她说:“我要以革命志士秋瑾为榜样。”

  黄慕兰进步神速。脱稿演讲、演话剧、主持会议,她都毫不怯场。在一次集会上,她充当了宋庆龄的扩音器,宋庆龄每说一句话,她都重复一次。1926年,她先后加入共青团和共产党,入团时,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慕兰”,即仰慕花木兰之意。

  那一年,19岁的慕兰当了妇女部长。她天生丽质,秀外慧中,而且能力强,有魄力,给不少国共高层人士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差点被国民政府派往莫斯科学习,但因肩负十几个头衔而无法脱身。

  1927年三八节,武汉举行了几十万人的庆祝大游行,黄慕兰任大会主席。那次活动很轰动,宋庆龄、何香凝和柳亚子等人都去了。当天活动之后,她与革命家宛希俨举行了婚礼。他们简单地作了登报启事,董必武为这门婚事召开了一个小聚会。如此结婚,开一时风气之先。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国共分裂之后,宛希俨、黄慕兰夫妇被命令转入地下工作。从此,她开始了另一种不同凡响的“潜伏”人生。

  在南昌,身怀六甲的黄慕兰学会了用米汤在《圣经》中密写文件、去小旅馆对接头暗号……1928年,儿子出生才三天,宛希俨就被调往赣西南领导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4个月之后牺牲。

  “服从组织安排”,从1926年起就成了黄慕兰的人生信条。她强忍着巨大悲伤,把刚断奶的儿子送回宛希俨的父母家抚养,自己则被地下党组织调往上海,任中央委员会机要秘书,成为中央特科成员。

地下奇兵 义救群贤

  不久后,上海的工人酝酿罢工斗争,黄慕兰主动要求下放到工厂去,投身到斗争的第一线。

  她扮成女工,买通“那摩温”(上海人讲的洋泾浜英语Number One,即工头),冒名顶替去丝厂工作,发动工人罢工;她还曾乔装成贵夫人,乘坐豪华游轮,从香港护送共产国际拨来的巨额经费到上海,交给党中央。

  1929年,黄慕兰与中共中央委员贺昌在上海结婚。两年后,作为革命领导人,贺昌主动申请独自前往苏区,黄慕兰再次面临离别。

  这一次,黄慕兰哭了三天三夜。但当时她身上也承担了新的任务:1931年1月,因“左”倾错误影响,党在上海的地下工作受到很大破坏,许多地下党员被捕。组织看中了黄慕兰的活动能力和社会关系,便委命她为中国人民革命互济总会的营救部长,承担营救被捕同志的任务。

  第一个要救的,是工联领导人关向应。黄慕兰打扮成上层妇女,出面去找一个名叫陈志皋的年轻进步律师。陈志皋是海宁望族之后,其父陈其寿在法租界当了18年的刑庭庭长,在上海司法界一言九鼎。

  陈其寿一家都很欣赏黄慕兰。经组织同意,黄慕兰被陈老爷子收为干女儿。在陈氏父子的周旋下,关向应被放了出来。

  在此期间,黄慕兰还立下“奇功”一件。那天,黄慕兰在与陈志皋看电影的路上意外得知:码头工人出身的党中央总书记向忠发已经被捕、并且叛变吐实。当时,向忠发与周恩来夫妇同住,掌握的情报非比寻常。

  黄慕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马上借口身体不适放弃观影,打电话约见上海地下工作负责人潘汉年。短短两小时之内,这个消息便由黄慕兰传给潘汉年,再由潘汉年转给康生,最后送达周恩来。

  果然,当日午夜,向忠发带着巡捕房的人前往抓捕,扑了个空。因为黄慕兰的高速应变,确保了党的核心人物安然无恙。

肝胆照人 百折无悔

  1935年,贺昌在游击战争中牺牲。同年,带着“继续支持营救被捕同志工作、婚后互不干涉个人行动、允许将来与前夫遗孤相认”的三项约定,黄慕兰与陈志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她对外宣称脱党,改名“定慧”,上海社交圈皆以为她是初婚。

  “我嫁给陈志皋是因为我决定牺牲自己。因为志皋曾经救出一位中央委员,而且为党做事花了很多钱。”对于这一次婚姻,黄慕兰在上世纪90年代初,曾经这样说过。

  在陈志皋的掩护下,已然是“上海名媛”的黄慕兰开始进入金融界,主理当时已经破产的上海通易信托公司的调停复业事宜。成功之后,她成为上海最上层的银行家俱乐部的一员,与上海当时的头面人物虞洽卿、杜月笙等都有来往。

  从此,黄慕兰的资源可以游刃有余地帮助上海的地下工作:八路军驻沪办事处的抗日刊物《文献》,就藏在通易公司办公;机密文件和珍贵手稿,都能安全地保存在通易的保险箱中;当时的进步社会运动,很多都得到黄慕兰出面办妥的无限透支户头的资助。周海婴在《鲁迅与我七十年》中,还提到过自己跟着母亲许广平去向“上海抗日妇女中经济实力最强的黄定慧女士”筹借款项的情形。

  就这样,她以豪门女主人、银行家和大律师夫人的身份,穿梭于各种政治光谱、斡旋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之间。这也造成她日后一再被怀疑和审查,命运十分坎坷,甚至,一些传记作者还将她写成“国民党政治掮客”。

  解放后,黄慕兰大多数时间都在用笔回顾历史。除了2003年出版的《黄慕兰自传》,她最长的一部自传至今仍然遵守纪律不能公开,因为里面埋藏了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2 2011-07-15 浙江日报2011-07-1500008 2 2011年07月1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