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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美丽乡村·乡野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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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中的小山村

——重访遂昌黄泥岭

  浙西南山区的暴雨,说来就来。原本要摆渡的码头,因为风大雨急,船没法靠岸,我们只能换个地方上船。

  这一换,车又在盘山路上兜了十几分钟。

  2年零3个月前,我们到遂昌黄泥岭村的时候,和今天一样下着大雨。

  去三面环水的黄泥岭村还是要渡船,如今这里的交通依然不便。从遂昌县城到湖山乡,有40多公里,再到黄泥岭村还有十几公里。这个乌溪江库区深处的小山村,始终带着一些遥远的神秘色彩——不通公路,如果没有船,根本没法进来。

  但是,它现在的名气已经传播到了国外。前不久,欧洲一个国家艺术电视台的记者来拍中国的农村,就选中了黄泥岭村。短短的2年,黄泥岭村到底发生了哪些改变?

不“粗俗”的农耕 不“落后”的乡野

  船来了。竟然是一条新船,30座的。开船的人是48岁的傅先强,两年前,他就是我们在黄泥岭村见到的第一个村民。

  这条船是去年买的,政府和傅先强各出了一部分钱,平时主要用来运送赶集的村民,接村里的学生上下学。“还要接送越来越多的客人,有时候船都忙不过来。”傅先强说,今天一天他就跑了三四趟。

  来的都是什么人?

  三农专家温铁军、美国农业与贸易政策研究所所长郝克明、作家麦家、古琴大师陈雷激……这些人的名气,农民们并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感觉很明显,他们都相当喜欢这里,有的人来过不止一次。

  黄泥岭人气激活的另一个现实印证是:去年年底,农民曹根贤开出了村里第一家农家乐,取名叫“梦湖人家”。在他家点一锅土鸡,价格是60至70元一斤,游客们开玩笑地抱怨,这个价格,跟杭州梅家坞土鸡相差无几。

  曹根贤努努嘴说,这鸡,他还舍不得杀哩。

  从2008年起试验的“原生态农产品生产模式”,让黄泥岭的农产品远近闻名。这里已经成为省库区移民办公室指定的“土鸡养殖基地”。两年前,杭州龙井草堂餐饮有限公司和村里签了5年的收购协议:每年买村里7000至1万只土鸡,最高价出到160元一公斤。

  曹根贤家是第一批规范化原生态养鸡的农户,我们曾经翻过他的养鸡登记簿。这份农家土制的信息档案,是一份清晰的土鸡“成长记录”:每一只鸡的鸡蛋来源、孵化时间、出售时间记录得相当清楚,包括卖出的单价、斤两、金额,还有经手人的信息。

  现在,他家还养着30多只鸡,一直用母鸡孵蛋、山上放养等“奶奶辈的方法”。

  黄泥岭自然村,144户人家,447个农民。这个4年前人均收入仅有3289元的小山村,去年的人均收入已经达到7736元,经济发展进入了遂昌县的中上水平。

  “因为大山、水面的阻隔,黄泥岭村一度处于发展边缘的尴尬境地。而如今,这里成了充满希望的热土,成为了可以让都市人分享的世外桃源。”遂昌县委书记葛学斌说,乡村不是落后的代名词,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乡野不是脏乱差的代名词,而是人与自然和谐的重要平台;农耕不是粗俗的代名词,而是一种文化和文明的形态。

变了身份的新农民 变得吃香的老办法

  两年前还在杭州人戴建军脑海里的“躬耕书院”,现在已经实实在在地在黄泥岭村建成了。他租下了村里93亩土地,打造了一个农业生态项目。目的是让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们,到山村体验最原生态的农业生产方式。

  有17个村民在躬耕书院拿上了工资,工作就是帮着干农活。他们相互间的称呼,除了名字,就是“工友”。这些当了半辈子农民的人,身份有了一种新的诠释:产业农民。他们中的很多人有三份收入,一是土地租金收入、二是农产品销售收入、三是工资收入。

  “农村不能搞工业化,但农民需要产业化。”葛学斌认为,这是一种有益的探索。

  45岁的傅小芳,把自己的半亩田租给了书院,又到这里来上班,从早上7点到晚上5点半,中午休息2个小时,每个月有1500元左右的收入。

  躬耕书院就在傅先强家的泥土房边,他圾拉着拖鞋,卷了卷裤腿领我们走进去。大门敞开着,旁边两幅对联是:“躬践农桑知国本,耕耘经史识心源”。里面是中国传统的天井围合式的院落,最宽敞的一间叫“躬耕堂”。

  傅月琴一边在厅堂里打扫卫生,一边跟着书院的工作人员背诵《朱子家训》。这部传统文化典籍,一共523个字,她花了一个月时间背了下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个39岁的农家妇女说,里面意思她大概懂,讲的是平时生活和做人的道理。

  躬耕堂外是一大片高低错落的农田,转角处几块木板上,写着几处方向:“榨油坊”、“豆腐坊”、“果园”、“猪舍”、“鸭塘”……

  这些农民们很熟悉的名词,在躬耕书院里,成为一个个独特的休闲旅游项目。戴建军说,游客可以在这里尝试用最传统的方式种水稻、种蔬菜,不用化肥和农药,或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养鸡或养鱼,不添加任何的配合饲料。

  他有一个理想,把整个黄泥岭打造成有机村。于是,他执着地教育农民,要尊重自然规律,用纯天然的方式对待脚下的土地。比如,拿草木灰替代化肥,用辣椒水替代农药。于是,黄泥岭村那些会传统农耕技术的老农,一下子吃香起来。傅小芳十几岁就下地干活,那时候一亩才用十几斤化肥,到前几年起码要用100多斤。“泥巴太硬,很多东西都种不好,是该改改了。”

  “相比传统农耕文明,产业资本导向的化学方式农业,在漫长的中国农民耕作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温铁军说,“我们应该有信心,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乡村城市不再遥远 农民生活亦有尊严

  傅先强的手机终于通了。以前,这个村子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有的农民以为,移动电话真的是要人走来走去,才能寻找到信号的。

  现在,这里已经接进了互联网。乡村和城市的生活,不再遥远。

  老农濮文贤悠闲地在山路上放羊,远处升起袅袅炊烟,黄泥岭村依旧是一种田园风光。农耕文明的痕迹,在这里依然顽强。

  傅先强的衣服明显整洁了,他老婆濮金爱每天去书院上班,下班后会带回《朱子家训》、《弟子规》来读。如今,傅先强也能大致背出个三四成。他感觉,村里人开始讲礼貌了,闲来无事打麻将喝老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白天延续传统农耕,晚上读经典古文,这里农民的生活,充满了很多人美好的想象。

  至于那些至今横亘在城乡之间的鸿沟。例如医疗、教育、社会保障。这一切,改变正在进行着。当地政府表示,遂昌县以列入省首批医疗卫生体制改革试点单位为契机,正在深化“新乡村医改”,实现农村公共卫生服务网络全覆盖。

  躬耕书院正在酝酿给当地的农村孩子开设国学课程,“那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同时,戴建军透露,将来会给到书院上班的农民交纳养老保险。傅小芳说,现在他每个月有工资拿,还有2亩自留地种些粮食和蔬菜。一旦书院开课,他就让在湖山乡上学的小儿子回来读书。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挺有尊严”。

  28岁的应国军也回家了。这个年轻人,甘愿放弃城市里喧闹的生活,回到这个小山村,每天沤肥、种地。之前,他已经在温州的一家皮鞋厂打工5年。眼下,他在躬耕书院上班, “跟着老师傅学种菜,把很多本来不知道的老法子又捡回来了。”

  “乡村应该让生活更美好,传统农业要有人来维系。” 湖山乡党委书记毛水根说,通过带动一批外出务工农民回流,缓解了当地青壮年劳动力缺失,田地无人可种的断层。据遂昌县人事劳动社会保障局就业处统计,自2008年以来,全县约有1700多位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就业。

  雨停了,黄泥岭村的天空出现一道彩虹。

  温铁军对我们说,这似乎是一座沟通人与自然的桥梁。当中国人也开始追问后工业化时期乡村和农业的命运时,答案似乎就在这个小山村里。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乡野观察 00019 蜕变中的小山村 2011-07-05 浙江日报2011-07-0500010;浙江日报2011-07-0500017;浙江日报2011-07-0500021;浙江日报2011-07-0500022 2 2011年07月0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