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魂不死
本报记者 童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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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军攻克金陵阵亡将士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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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军攻克南京入城的情景。 |
1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在那片承载了无数人辛酸苦辣、喜怒哀乐的土地上,英烈们掀起了革命的浪潮。这浪潮带来了自由、快乐,却也带走了无数先烈的生命,直到今天,我们仍能听到这波涛拍击腐朽沙滩的回响。
——杭州某高中高一学生 章伟峰
这是一位出生于1995年的学生对辛亥革命的感悟。
我们总以为,现今忙于工作,劳碌于提升生活质量的人们早已忘却了那段血与火的历史。但是他的题记,却让我一时失神,原来,这段历史并没有被忘却。它只不过化成淡竹和野花,深深地扎根在这片黄土之上;只不过成为一张张被珍藏的旧照片,深埋在人们对历史的追忆之中;只不过塑成一座座雕像,静静地矗立在城市的深处……
重温历史,能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2010年岁末的一天,我们和两位高一学生章伟峰、金润杰,一起来到绿竹掩映的浙江辛亥革命烈士纪念馆,寻访浙军攻克南京之路,重温百年前的那段历史。
2
金润杰和章伟峰都是杭州某中学高一的学生,两人一胖一瘦,一个喜爱物理,另一个则钟情历史。
听到可以去寻访当年浙军攻克南京的故事时,他们都很开心。“这段历史在学校历史课上学得并不多,老师只是以点带面地讲过一些。”两人虽然从小出生在杭州,却对此行的目的地知之甚少。“能到现场去看一看,要比在课堂上生动得多。”金润杰说。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浙江辛亥革命纪念馆。该馆坐落在杭州鸡笼山西北,龙井路边的南天竺浙江辛亥革命烈士墓群旁,由杭州市园文局于1993年12月投资兴建,1995年初竣工,总占地面积约7.5亩,建筑面积266平方米,并在1997年10月10日正式对外开放。
“你说辛亥烈士纪念碑是什么样的?”金润杰在路上问章伟峰。
“肯定很雄伟,就像英雄纪念碑一样吧。”章伟峰虽然对此并不确定,却没有影响二人对浙江辛亥革命纪念馆和烈士纪念碑的猜想。
当车沿着龙井路,逐渐行进到西湖深处的时候,周围的车辆和游人已经寥寥无几。一直在聊天的两人受周遭静谧的气氛影响,逐渐安静。
“快到了吧?”章伟峰四处张望,深怕漏过纪念馆。
“就是这,看,那里有烈士雕像!”金润杰大声喊了起来。车刚停稳,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下车,一起走到了烈士墓园门前。
辛亥革命烈士纪念碑的入口处很小,一不留心还真的可能错过。站在门口,眼前是一条碎石铺就通往园内深处的小道,道旁竖着篱笆,里面高耸的竹子错落有致。
顺着竹林往前看去,便是正面镌刻孙中山先生亲笔题写的“国魂不死”四个大字,背面为“浙江辛亥革命简史”的深褐色纪念碑,笔直地插入云霄。它的身后,是四组辛亥革命烈士群雕像,或两人、或三人并肩,直视着你的眼睛。往纪念碑右侧拾级而上,是一座“浙军攻克金陵阵亡诸将士之墓”;纪念碑的后方,是陈伯平等三位烈士的安息地;往纪念碑左面的小道走,便是浙江辛亥革命纪念馆了。
我们到达墓园,正值中午。只有两三个游人在仰头细看园内秋瑾等人的雕塑,雕塑身上时不时地映着随风轻轻摇曳的竹影,一切都如此安详、宁静。
这一切,都让金润杰和章伟峰既感到新鲜,心情又有一丝沉重。
“多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革命,那从无数志士口中发出的咆哮,那无数的炮弹硝烟,似乎从没有在这个温婉的城市出现过。但正是他们,用生命换取了国家的进步。这样来看,他们的安息之地无论有多豪华、多壮观都不为过。”
“但当我真正踏上陵园的土地,震撼也随之而来。这沧桑的石砖,朴实无华的阶梯,都毫不张扬,惟一高耸的就是那根棱角分明的石柱,上书四个雄浑的大字‘国魂不死’。穿过大门,我仿佛听到了一声钟响,这声音是如此浑厚而悠远,回荡在我脑海中,心田里。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轻轻地走着,这陵园中的树,这陵园边的竹,在我身边静默地站立。它们就这样一直守了几十年,与忠魂相伴,出一股英雄气概。”
这是章伟峰在当天写下的感想。从这里,他推开了一扇认识辛亥革命的窗。
3
男孩子大都对战争感兴趣。在寻访路上,金润杰和章伟峰不断地讨论着三国争霸、第二次世界大战等战争。无论是历史上的,还是国内国外的战争,他们都对里面的战役和人物耳熟能详,如数家珍。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现在的高中生对历史和军事的喜爱。
“你们对浙军攻克南京这段故事了解吗?”我问他们。
“课本上没有这块内容,课外知识也不多,我们都不知道这场战役。”金润杰告诉我说。
因为想补上这一课,他们一进墓园便直奔“浙军攻克金陵阵亡诸将士之墓”。
金润杰看墓碑很仔细,还拍了许多张照片。
“这是中华民国元年十月吉日建的,墓碑是浙江都督朱瑞题的。”他和章伟峰小声地说。
两人才刚转到墓的背后,就被刻于其上的烈士名录惊住了。
“游击队第二营管带董国祥君 安徽合肥人 孝陵卫阵亡”
“光复军第一营排长仇溥君 浙江乐清 马群阵亡”
“陆军工程第一营左队正目张庆祥君 浙江云和 天保城阵亡”
……
这一串串带着头衔、籍贯和阵亡地点的名字,让两位学生如临枪声连天的战场。
金润杰说:“说实话,我先前并不知道这段历史。在我的印象中,战争是流淌着鲜血的,革命是一呼百应顺利完成的。而当我的眼中,映着一个个英烈的名字时,我立刻意识到我是错的。眼前的一个个姓名,以及他们的阵亡地点,仿佛在我脑海中再现了当时的激战场。”
的确,南京城的光复之战,以其战斗激烈、战果辉煌而载入史册,成为辛亥革命胜利的奠基之战。
当时的南京地处南北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武昌起义爆发时,南京驻有两支军队,一支是以旗兵和绿营兵为主的旧军,约2万人;另一支为新军新建陆军第九镇(师),5000余人,由统制(师长)徐绍桢率领。旧军的清两江总督张人骏及铁良、张勋等,极端仇视革命;新军中的广大官兵多受民主革命思想影响,对满清的腐朽统治普遍不满。
各地新军的起义,使张人骏等提高了对第九镇的戒心。他将第九镇部队调出城内,并扣发新军的弹药。此外,铁良的亲信桂城企图行刺徐绍桢,被新军当场抓获。消息传开,第九镇官兵纷纷要求起兵举事。
11月 8日拂晓,第九镇官兵向南京城挺进。在激烈的战斗中,第九镇官兵由于缺少弹药,部队分散行动,伤亡惨重,攻打南京城失利。
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立即前往上海,与同盟会上海总部和各地革命党人驻上海的代表会商。会议决定组建江浙联军,以徐绍桢为总司令,共攻金陵。
11月20日,江浙联军攻打南京的战斗打响。22日,浙军朱瑞部攻打南京麒麟门。24日夜,粤军和浙军游击营乘军舰在乌龙山麓登陆,一举占领炮台。25日,粤、浙两军继续配合,攻占幕府山炮台,使清军失去城外两座堡垒。同一天,浙军先头部队100余人与清兵数千人相遇,陷入重围,浙军大队正午时分赶到与清兵混战。下午4时,浙军攻占孝陵卫,击毙千余清兵和张勋的得力助手王有宏。26日,江浙联军全线出击,浙军朱瑞部和沪军洪承典部击退张勋的反扑,击毙清兵数百人,联军进至朝阳门(今南京中山门)外。
此后,联军以镇军、浙军、沪军围攻最难啃的天堡城,但激战数日且死伤众多后仍未攻下。为了啃下它,浙军组成近200人的敢死队,冒雨强攻,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终于在12月1日打下了天堡城。并于次日发起总攻,南京至此完全光复。
纪念馆工作人员的介绍,让金润杰和章伟峰听得出神,他们仔细地看着墙上的有关照片说:“这场战役浙军真英勇,我们回学校后也可以告诉别的同学。”
4
相比于墓园的肃静,一旁的休闲茶园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墓园边上虽然停满了私家车和旅游大巴,人们却都只是去光顾茶园。
看管墓园的汪师傅说,平时来墓园和纪念馆的人并不多,一般都是周末才来,即使来了,也都是以老师带着学生为主,自发过来参观的游客并不是太多。
听到这一切,章伟峰和金润杰两人一直在思考。他们问我,历史在人们的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年轻人又该怎么看待历史?
其实不用我回答,因为在每一个人心里,对相同一段历史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比方说金润杰——
“这些革命志士为辛亥革命作出的贡献,如同整个辛亥革命的伟大历史意义一样,是永远彪炳史册,永远令后人缅怀的。”
“常说革命烈士永垂不朽,若心中早已无英魂,何谈‘国魂不死’?”
又比如章伟峰——
“这些石雕没有任何别的头衔,没有常开的鲜花,惟一的身份,只是‘烈士’而已。可这又是多么光荣的称呼啊,因为这称呼,已是他们作为中华儿女的永久见证。我深深敬佩那些先人的勇敢,他们在一片黑暗中用生命照亮了后人前进的道路。”
我们走出大门,一阵风刚好吹过,风吹叶有声。在我们眼里,这仿佛是陵园对我们的道别。这肃穆庄严的陵园,一直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无论是否有人拜谒、铭记,都一直沉稳豁达,笑看历史沧桑。
寻访虽然结束,但对两位学生而言,黑白的历史早已跳出课本,展现出光彩的一面。
其实,历史不用教,只在亲身感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