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0019版:人文世界·合璧之旅

台北专家欣赏《富春山居图》

画中兰亭 传奇之魅

  97岁的名书画家张光宾 台湾联合报记者 陈瑞源 摄
  台北故宫博物院指导委员、艺术史学者傅申 台湾联合报记者 潘俊宏摄

  张光宾 (名书画家,曾供职于台北故宫博物院):97岁高龄的名书画家张光宾,中年从军中退伍。55岁(1969年)进入台北故宫博物院服务,一偿与书画为伴的宿愿。

  由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不承认张光宾在军中的资历,他从最低级的助理干事试用做起。在尚未进入台北故宫博物院之前,张光宾就对元四大家(黄公望、倪瓒、吴镇、王蒙)很感兴趣,开始搜集元四大家资料。1975年,他参与策划台北故宫博物院主办的“元四大家”特展,首度见识到赫赫有名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

  正巧,儒学大师徐复观当时在香港《明报月刊》发表《中国书画史上最大的疑案——两卷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问题》。徐复观在文中支持乾隆皇帝的鉴定——将当代学界公认是假的“子明卷”判为真,认为“无用师卷”是假的。这与数十年来两岸学者的见解大相径庭,引发学界论战,成为继《兰亭序》辩论后最受瞩目的激辩。

  张光宾指出,徐复观在文中犯了几个错误。其一,他误以为黄公望家住“富春山”。其实黄公望的“富春山居”是指他在“富春”(今富阳)的山居岁月。黄公望是江苏常熟人,他在元世祖晚期跟着一名元朝中央下派的官员来到杭州,就在那里落籍。而杭州城外就是富阳县境,富阳自古以来是个山城,黄公望就住在富阳的东北角。

  徐复观将“富春山”连在一起,变成另一个地点。“富春山”是现在建德的七里泷,那是个很小的地方,看不到黄公望在《富春山居图》里画的小庙等景色。“这一错,和黄公望的事迹都对不上了!”

  为了做研究,张光宾特地到图书馆查地方志,查到明正德年间的富春县志后面有配补,可证明黄公望当时确实住在杭州城外的富阳。

  现在有一派人说黄公望住在常熟,张光宾认为,那是清初住在常熟的黄姓族人。为了追述他们的祖先才这么说的。在明正德以前,苏杭两地的地方志都说,黄公望在富阳这个地方辞世。

  张光宾据此写了两篇文章,无意间演变成和徐复观打笔战。只是当时,在徐复观眼里“我只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无名小卒,文章里根本没提我名字”。张光宾筹备“元四大家”这项重要特展只花了一年时间就完成了,因此被擢升为编辑,很得赏识。直到73岁时从台北故宫退休,他在台北故宫服务了将近20年。退休后,他专心从事书画创作。

  傅申(台北故宫博物院指导委员、艺术史学者):《富春山居图》是中国书画史上最重要的一幅山水手卷。台北故宫指导委员、艺术史学者傅申形容它:“整幅构图像一首交响乐的乐章,每一段都有变化……最后一峰独立,戛然结束。”

  黄公望出生于南宋度宗咸淳五年(1269年),江苏常熟人,字子久,号大痴。他出身低微,年轻时曾短暂为官,因案受牵累入狱,出狱后回到故乡,成为道士。

  傅申说,黄公望学画起步很晚,年近50岁才开始画;但他书法功力高超、富才情,用功过人。他最喜欢随身携带纸笔,随时写生,将游历所见,化为胸中丘壑。

  《富春山居图》是黄公望年近80所作,完成时他已82岁。明末,董其昌将此画割爱后传至吴洪裕。吴洪裕实在太爱这幅画了,在快过世时命家人把《富春山居图》丢到火炉为他殉丧。幸亏他的侄子紧急抢救出来,但此画已裂为两段,且卷首完全烧毁。

  现存的前段——浙江省博物馆《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大约半张纸,长51.4厘米。后段——台北故宫现藏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保存其中六纸(约636厘米)。

  此图画风远承五代董源、巨然,近师赵孟頫,发展以书法入画,抒情写意的文人画精神,创造水墨画新境界,影响明清以后山水画的创作。即使现在构图已不全,仍然可以看到卷首有低矮的丘陵远山,中间跨过一大片水域后,高峰突起。接着一大片村落错落在云雾间。后段是层层推远的山坡。接下来又是平坡、中有水渚,最后一峰突起,呼应黄公望的号“一峰道人”。

  曾经被火焚身的曲折遭遇,让《富春山居图》的双胞案及真伪平添话题。1745年冬,乾隆皇帝喜获“子明卷”,第二年又得到“无用师卷”。乾隆连夜要太监把他去年收藏的画拿来在灯下比对,第二天又要大臣梁诗正等人比较研究。得到的结论是:“去年买的是真的,现在这一张是假的。”

  此后六十年,乾隆持续在“子明卷”上题字,次数多达50多次,数量仅次他在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上题过的70多次。论亲密程度,“子明卷”则更胜一筹。傅申以“乾隆的爱侣”形容此卷,因“子明卷”常伴君侧、乾隆常携此卷出巡。而《快雪时晴帖》虽然题字的次数多,但都放在深宫(养心殿的三希堂)里,没有跟随乾隆到处旅行。

  乾隆在“子明卷”上的题字如同他的日记一般。题得满满的字,侵入原始构图,常让后世研究者恨他“毁画”。此时让人不禁庆幸,还好《富春山居图》有双胞,否则真迹“无用师卷”恐遭殃。不过,傅申说,他年轻时常觉得乾隆爱在古书画上题字太“可恶”,但现在越来越觉得他的伟大,因他研究书画真正用心,没有一个收藏家能像他花这么多精神做研究,更何况他是日理万机的君王,“不知道他是怎么抽出时间来的?”

  可为什么乾隆会看走眼?傅申说,除了先入为主,也因黄公望作此画(“无用师卷”)时并非一气呵成,黄公望随身携带纸笔,兴致来了,随时画一点。有时候,前面画好的部分,又回头再添加一些笔墨,来回反复画了三四年,乃致造成前段与后段笔风不尽相同。有时墨浓一点,有时墨淡一点。有时墨湿一点,有时干一点。甚至画树画山笔法都有不同,皴法也有异。反观,清代仿作的“子明卷”因是一次完成,风格统一、纸张仿旧功力又高,才造成乾隆误判。

  根据记载,董其昌的题字被裱在“无用师卷”的末端(后隔水)。但在“无用师卷”,董其昌的题字被裱在前面(前隔水),也是误判的因素之一。傅申分析,这是因为“无用师卷”被火烧后重新装裱,后隔水被重新装裱到前面来。而乾隆嫌“无用师卷”里的董其昌题字笔力较弱,其实是因董其昌在早期阶段,用笔不是非常有力,比较柔婉。反观,“子明卷”里的董其昌题字虽然很像真迹,但用力过强,与董其昌同一时期的书法并不相符。

  “无用卷”曾被焚烧过,在纸上留有破洞,修补的人补过笔,但只能按自己的想象来补画。最早慧眼识真迹的是收藏家吴湖帆,他在上世纪30年代末期,从古董商手中购得此画,并从《富春山居图》(剩山图)残存的骑缝章(在两张纸相连处钤印之章,以防篡改)证明它确为《富春山居图》的一部分。傅申说,《富春山居图》(剩山图)的骑缝处有一个“吴之矩”的半印,与《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的半印拼接后,与其他几处的“吴之矩”印完全相同,就可以确认《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在火殉前与《富春山居图》原属一卷!

  比较这两卷,“无用师卷”笔法之生动、自由,就连临画高手傅申也觉得“无法临摹”。

  “无用师卷”得名的由来,得自《富春山居图》的题跋一开头就表明要画给无用师。无用师姓郑,字号无用,是一名道士,也是黄公望的同门师弟。无用师因担心黄公望的画尚未完成,就被别人抢走,要求黄公望先把他的名字题上去,因而留名。至于“子明卷”,则因第一卷的后面提及子明,这一卷是要画给子明的。但子明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找到这个人。”

  《富春山居图》前后段,在清初浴火后分隔600多年,6月初将在台北故宫合璧,回复了此画风华。也让人好奇已消失的卷首是啥模样?傅申指出,在《富春山居图》遭火焚之前的临本可供参考。《富春山居图》(剩山图)的前面还有画面,依邹之麟的临本,已消失的卷首有低矮的丘陵远山,中间平沙数尺,大部分是水面。

  《富春山居图》原以8张纸相接(每纸长106厘米),总长为848厘米。烈火焚身后,焚毁了大约一纸半(150厘米)。

  走过数百年真真假假论证的《富春山居图》迄今仍有不少疑点,学界尚无定论。包括原图究竟有多长?傅申认为应该是8张纸相接,但另一派学者则认为应该是7纸相接。而被焚毁的画面究竟是什么?也因对原画尺寸推估的见解不同而互异。

  傅申感叹,中国书画鉴赏仍依赖经验居多,不如青铜器、陶瓷等在科学鉴定的领域那般有贡献。目前书画鉴定的困难是,如何在不损坏书画的前提下进行科学鉴定。他希望藉由科技的进步,让书画鉴定更上层楼,这将是未来努力的课题。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合璧之旅 00019 画中兰亭 传奇之魅 2011-05-20 nw.D1000FFN_20110520_8-00019 2 2011年05月20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