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陈扬渲　　

　　“五道杠少年”近来引起社会极大关注，先是作为“天才少年”被媒体捧红，后来因“官僚味”遭到网民口诛笔伐。很少有人关心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孩子，也很少有人问他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在这场舆论的狂欢中，社会心态的浮躁与非理性暴露无遗。

　　当人们在发表言辞尖锐的批评时，当大家把矛头对准家庭、学校时，其实更应该看到，教育问题的根本尚不只这些，大多数社会人在参与的过程中，或多或少有意无意都在问题的天平上使力。解决问题需从教育体制、社会心态、评价标准等方面着手，而首先是我们自己。

　　●如果一味嘲讽孩子的特殊兴趣，认为他们应该随大流才正常，这其实是不科学的，是将孩子的兴趣“妖魔化”，不尊重孩子的个性，与剥夺孩子天性没什么区别。

　　●那么多神童的集中问世，归根结底是社会极度功利的价值取向导致成人在背后炒作。孩子天性有异，自然发展本无错，如果以成人化的要求去拔高、以成人化的方式去炒作、以成人化的功利标准去衡量的话，就很值得我们反思了。

　　●孩子是孩子，问题是问题，恶搞“五道杠”，请先放过孩子，然后平心静气地与这个时代的教育好好谈谈“五道杠命题”。唯有如此，才能让教育在对话中更为科学化与人性化。

　　前不久，武汉的黄艺博小朋友佩戴五道杠，显得过于成人化与官味十足的“审阅文件”、“欣然题字”、“看望老人”等照片，以及“两岁看《新闻联播》，七岁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的媒体报道，让他一夜之间走红网络，被网友称为“五道杠少年”。

　　对此，有媒体指出，应该让孩子按照同龄人的特性正常成长，把孩子过于神化，对孩子成长十分不利。笔者认为，不能如此片面理解与简单回应，孩子成长是在遗传、环境、教育和主观能动性四因素辩证作用中实现的，分析孩子的成长，不能忽略学校、家庭乃至社会诸多方面的影响因素。

　　淡然善待早慧孩子

　　孩子成长是一个随机事件，参差不齐，结果难卜，但并不是不可捉摸无规可循。硬币落地正面向上的机率是二分之一，这就是规律。规律是事物内部必然的联系，对事物发展起决定的作用。随机事件的规律是正态分布的。孩子成长有随机性，服从正态分布规律。一个国家早慧与弱智的孩子亦属个别，绝大多数孩子分布在平均值附近。也就是说，孩子中有各类早慧者几率虽小，但有可能符合规律。

　　网友津津乐道的不是“五道杠少年”的文采和爱心，而是他从小就对时事政治表现出的浓厚兴趣。这种兴趣是否有悖于孩子的天性？我看不见得。按常理，两岁小孩喜欢看新闻的确不可思议，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兴趣，可以喜欢游戏、动画、音乐、美术，也可以喜欢时事政治；可以“孩子气”多一些，也存在少年老成。这些都符合规律。

　　如果一味嘲讽孩子的特殊兴趣，认为他们应该随大流才正常，这其实是不科学的，是将孩子的兴趣“妖魔化”，不尊重孩子的个性，与剥夺孩子天性没什么区别。假如“五道杠少年”不是由成人教育所致，我们应该赞赏他关注民生、热心时事。每个孩子都有“天才”的一面，关键在于社会有没有发现的眼光、顺其自然的心态与包容的环境。

　　在2010年的《中国达人秀》节目中脱颖而出，被称为“小周立波”的七岁孩子张冯喜，并没有遭遇什么猛烈的批评。正如网友所言，假如“五道杠少年”哪怕三岁能倒背圆周率，五岁默写《尚书》、《山海经》，估计最多演绎成花边新闻。假如他幼时喜欢看的不是《新闻联播》而是《存在与虚无》，那么他或许会像少年作家蒋方舟一样受到喜爱与艳羡，至少不致于陷入当下的批评漩涡。

　　其实，承认政治早慧孩子并没什么。在国外的很多政治家族中，孩子都是从小耳濡目染萌生了政治意识，所以才有肯尼迪家族、布什家族等政治世家的出现。2005年，一名刚满18岁的高中生击败现任市长，成为美国密歇根州希尔斯代尔市市长。有网友认为，网络的负面评价与围观之所以如此迅猛，不是针对“五道杠少年”本身，而是许多人对社会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意识，以及对“官本位”如此深刻渗入教育领域的愤怒。果真如此，则反映出人们对于政治与政治参与尚未形成一个良好的心态。所以，孩子关注时事政治并非坏事。学校也要从小培养孩子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培养他们作为一个公民的意识，寄望于他们以后承担起公民社会的责任担当。

　　弱化功利的价值取向

　　当然，谁也无法否认，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极度功利、渴望成功的时代，人人都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早日到达成功的彼岸。社会是否患了“成功综合征”？人们是否为了外在的“成功”常常忘记内心的真正渴望，甚至不择手段呢？有网友认为，“五道杠少年”表现的“成人化”、“官僚气”、“权力的膜拜”都是“教育的迷失”。其实，教育没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从社会学的角度讲，教育是按一定社会的要求，引导受教育者把外在的社会经验转变为个体掌握的内在经验，使个体有计划、有步骤的社会化过程，脱离社会谈“个体社会化”是不科学的。

　　关于早慧孩子的新闻时常见诸报端，比如倒背《三字经》的神童、幼儿园孩子模仿主持《新闻联播》、青少年航天学员制造卫星等。那么多神童的集中问世，归根结底是社会极度功利的价值取向导致成人在背后炒作。孩子天性有异，自然发展本无错，如果以成人化的要求去拔高、以成人化的方式去炒作、以成人化的功利标准去衡量的话，就很值得我们反思了。

　　我国自古有望子成龙的文化传统，成人的功利化炒作实在难以避免。孩子快乐的童年，多因功利化的社会环境而渐渐消逝。王安石的《伤仲永》所反映出的实质问题，是家长在名利驱使下追求一种无视于仲永发展的利益与威望。这种功利诉求，损害了仲永个性的发展，得到的是天才荒废一生的后果。

　　有网友认为，孩子毕竟是孩子，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名利的诱导下，“五道杠少年”12岁就成名走上“仕途”，在种种殊荣包围和鲜花掌声中，他是否会步仲永的后尘值得担忧。其实，网友只是看到了“五道杠少年”这种现象，并没有抓住现象背后的实质。在观察、分析和处理问题时，既不能离开现象也不能停留在现象上，要把现象作为认识的起点和向导，才会不被现象所迷惑。

　　如果我们的家长、学校甚至社会，在名利的驱使下浮躁不安地采访报道，甚至树立为学习典型，恐怕“五道杠少年”难逃与仲永一样的厄运。因此，成人不应把功名利禄融入到孩子的生活中去，学校与家长不要用功利的活动骚扰孩子，还孩子一个顺其自然心想天成的成长环境。我们把无辜的孩子推到风口浪尖，让其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不如好好反思社会极度功利的价值取向，再不要按成人的功利标准去评价孩子。

　　避免“网络暴力”的伤害

　　在网络时代，眼球与注意力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而且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局外人，都会对这样的新闻炒作乐此不疲，全然不考虑一个孩子为什么比大人还大人，当然也更不会有人去考虑，这样的炒作对孩子的成长会不会布满阴影。有些网友以“五道杠少年”为主题“创作”的漫画、段子、凡客体纷纷出炉，更有甚者，将其演绎成一场少先队小干部的内部“政治”斗争。

　　在网友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一些人开始反思：“有问题的不是孩子，而是把官僚体制投射到孩子身上的人。”对“五道杠少年”的猛烈批评，让人感到“网络很暴力”。如果批评者一定要说“五道杠少年”是遭到了社会和教育的“毒害”，就不该以矫正的名义对其再进行二次、三次伤害。

　　我们身处法制社会，要依法保护孩子。有关部门应该启动法律的力量，为成人的无限介入划一个禁区，将孩子置于成人的私欲和虚荣之外，避免“网络暴力”的不断上演。孩子是孩子，问题是问题，恶搞“五道杠”，请先放过孩子，然后平心静气地与这个时代的教育好好谈谈“五道杠命题”。唯有如此，才能让教育在对话中更为科学化与人性化。

　　今天，尽管社会对“五道杠少年”的批评有板有眼，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我们不应该将矛头指向孩子，社会舆论的捧杀或者棒杀，都是社会病态的极端表现。

　　因此，我们不妨反思对“五道杠少年”的质疑和围观是否有利于孩子成长，诸多的批评是否会对孩子的心灵造成伤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请大家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寻找原因与对策，毕竟孩子的做法不应该被上纲上线。社会舆论不妨对孩子的成长多些宽容与保护，政府部门不妨对社会舆论多些积极引导，学校与家庭不妨对孩子教育多讲些科学。毕竟，中华民族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孩子身上，全社会都应该对孩子宽容些，为他们创造温馨的成长环境。

　　（作者为浙江师范大学教育评论研究所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