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丽

　　一直很好奇，李约瑟——一个英国科学家，是如何写出那部鸿篇巨制《中国科学技术史》的。所以一天在书店看到英国作家西蒙·温切斯特的《李约瑟——揭开中国神秘面纱的人》，当即买来，一口气读完了它。震撼之余感慨万千：李约瑟，这个一生充满传奇的人，假如有制片商来为他拍一部传记片，一定会叫好叫座。

　　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李约瑟，本是剑桥大学一位极有才华的生物化学家。他31岁就出版了《化学胚胎学》，39岁时写出生物化学的奠基之作《生物化学和形态发生学》，41岁当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如果不是与中国留学生鲁桂珍相识，他会在化学界干得风生水起。

　　是鲁桂珍激起了他探究中国的好奇心。长期以来，李约瑟心中一直存在一个疑问：为什么现代科学只出现在西方？而鲁桂珍告诉他，中国古代也是有过许多科学发明的。鲁桂珍教他学汉语，建议他到中国旅行，亲眼看看中国究竟是一个怎样令人震惊的国家。

　　1943年，已经学会一口流利汉语的李约瑟得到了这个机会。受英国政府派遣，李约瑟作为皇家科学院代表，以英国驻华使馆科学参赞的身份，前往中国考察援助受日军封锁的中国科学家。启程前，他专门到纽约看望在那里工作的鲁桂珍，征求她的意见，到中国该去参观什么地方、访问什么人。为了消除西方人的偏见，此时，鲁桂珍便问他能否试着去找出中国究竟发明了哪些东西？

　　到达中国的第一天，李约瑟就在昆明收获了第一个发现。傍晚散步时，他看见一位老农正在给李树做细致的嫁接活儿。他发现，老人所做的片接、包扎、嫁接的方式，与记忆中父亲给苹果树打顶剪枝的方式是那样不同，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或许中国不仅是嫁接技术与众不同，也有可能在时间上也要远远早于欧洲国家。他用铅笔快速记下了这位老农嫁接技术的每一个细节，以备日后核查古文献资料。后来，他果然从中发现中国园艺学的历史要比西方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早，并把嫁接技术写进了《中国科学技术史》第四卷第一分册。

　　就这样，李约瑟开始了在中国的发现之旅。他的探索激情像火一样燃烧起来，迫切地想了解一切——中国人如何耕地，如何修建桥梁，如何炼铁，如何烧砖，如何治病……他在战时的中国跋山涉水，从陕西、甘肃，到广东、福建，在3年多时间里，进行了不下11次全面的科学探险活动，足迹遍及中国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行程达到3万英里。

　　秦朝李冰设计建造的都江堰，展示了中国古代在大工程方面的非凡成就。它的设计在美学上令人赏心悦目，它的经久耐用非同寻常，李约瑟对此非常着迷。但前去路途山高水险，困难重重。途中要经过重庆西面的永强村。现在开车10分钟就可到达，李约瑟开着大卡车却走了8个多小时。敦煌石窟，是他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实地考察的目标。一辆军需大卡车就是他的交通工具。道路艰险不说，一次为渡河，就在渡口等了28个小时。一路上在毫无卫生设施的露天小客栈歇脚，在河里洗澡，睡土坑，有时甚至和猪共睡一屋。不仅如此，沿途还要遭遇洪水、战事等天灾人祸，其孤立无援的状态超乎常人想象。

　　但是，为了心中的理想，所有困难李约瑟都乐观对待。卡车在路上出了故障，等待修复时他就到周围四处访问，观察景色的变化，和有趣的人聊天，寻找有意思的发现。颗粒细小的黄土、妇女的小脚、街上的清真寺，都令他感到好奇。

　　“任何知识都不会被浪费或被鄙视”，已故父亲经常对他说的这句话始终陪伴着李约瑟。伴随着一路考察，新发现一个接一个。他喜欢中国长衫的优雅飘逸，专门去裁缝铺定制了一件蓝色丝绸长衫。结算时伙计用的算盘让他想到，这不就是中国发明的计算器吗？对点点滴滴的发现，他随时加以记录，写的日记与笔记与日俱增，迅速膨胀；收集的资料堆积如山，这些东西被源源不断地寄往剑桥大学。一路上他还结识了许多中国各行各业的学者，他们告诉他该读什么书、买什么书，其中有几位还成为他日后写书的得力助手。时任浙大校长的竺可桢专门赠送他一部珍贵的《古今图书集成》翻印本。

　　日后在研究这些文献的过程中，李约瑟激动地写下如下话语：“一个藏有光彩夺目的宝藏的洞穴打开了。老一辈汉学家的朋友们一直认为我们会一无所获，现在看来，他们可是大错特错了。一个又一个非同凡想的发明与发现，清晰地出现在中国的文献里，成为考古上的证据或图片见证……一个接一个的‘世界第一’接踵而来，俯拾即是。”

　　李约瑟研究中国科技史的方法极为缜密。为了得出火药是由中国传入西方的结论，他对整个火药史进行了研究，得出结论：火药中硝的成分是逐渐增加的。为了论证这一点，他说服英国皇家军备研制局，专门配制了一些含硝量不等的火药，把这些火药逐个点燃进行观察，以检验中国古文献中记载的火药配方，最后才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通过实地考察生活和生产传统，仔细研究古文献和考古资料，模拟实验还原技术，以及中西对比等研究方法，李约瑟共找出了石棉布、天文钟、十进制计数法、牙刷、负数、天体平面图、填补龋洞的合金、和声、音乐中的平均律、尿液中的类固醇等284项中国人的发现与发明。他用令人信服的史料和证据，向全世界展现了中国对世界文明所作的巨大贡献。

　　李约瑟着手研究中国科技史时，电脑尚未开始利用。他通过制作一张张卡片，将庞大的资料分门别类，建立起一个庞大的资料存储和检索系统，以备长期查证。这些资料，后来构成了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的馆藏。因为这些细致的基础工作，李约瑟直到1954年才出版了《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总论》。到他1995年去世时，共完成了17卷册，还有10多卷册来不及完工。该书出版后，在全球引起轰动，获得空前好评，被称为“欧洲学术颠峰之作”。

　　李约瑟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