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顺琴，属牛，今年75岁了。每天上午八点，我都会坐在浦江街头，架上老花眼镜，穿上针，引上线，戴起顶针，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卖着布鞋。算一算，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30年。大街上人来人往，熟悉的面孔不少，大部分浦江人更喜欢叫我“布鞋奶奶”。　　

　　都说布鞋养脚，穿布鞋不容易出脚汗，也不会生脚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只给小孩子做布鞋，共有4种不同的尺寸，从几个月大到一两岁的孩子都能穿。也许你会问，为什么只给小孩子做布鞋。呵呵，那就听我唠叨唠叨。

　　布鞋一双，工无限

　　别看这小小的一双布鞋，打袼褙、剪鞋面、沿鞋口、装衬里，一道都马虎不得，做起来可一点都不省心。

　　现在街上卖的布鞋，大多开始用橡胶底了，倒是方便下雨天穿。但我做的布鞋，还是用这传统的布底，又软又透气，小孩子走起来也特别舒服。　　 

　　一双鞋，一大半工夫都在这鞋底上。先找一些白棉布，剪成鞋底的形状叠在一起，在中间抹上浆糊，一层一层地糊起来，放在太阳下晒干，干了再糊，这就是北方人说的“打袼褙”。一直到糊得厚厚的，够结实才算好。

　　然后再用白线，一针一脚，细细地纳过去。鞋子好不好穿，关键就看这个鞋底纳得好不好。针脚越细，鞋子的寿命就越长，穿起来也越舒服。有的人喜欢用麻绳纳鞋底，走起来确实更防滑，不过碰到水也烂得快。而从我这里买鞋的人，都会夸我做的布鞋结实好穿。

　　鞋底要糊几层，还得看鞋子的大小。鞋子越大，层数就越多。小鞋子糊太多层就难看了，大人的鞋倒是可以糊得厚实一些。过去人家总爱说布鞋有“千层底”，说千层倒是夸张了，不过我纳的每只鞋，鞋底起码也有50来层。

　　鞋底一厚起来，就得借着顶针往里使劲。纳好一只鞋底，起码得来回两三百针，有时花上一整天也做不好，费工又费力。所以这纳鞋底的活，我总爱带到街上去做，在卖鞋时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不光做鞋底费心思，做鞋帮也要经过十几道工序。看鞋样裁好鞋面和衬里，先糊好再缝起来，穿上带子，固定鞋口。然后得把鞋口、鞋面、鞋帮都缝在一块儿，跟着沿上一圈底边，才方便和鞋底缝在一块儿。

　　做好一只鞋，得缝上千把针。街坊邻居知道我会做鞋，平时家里只要有旧衣服和碎布头，都会拿来给我。现在阳台上堆了十几包碎布，做都做不完。不过只要摸着针线，我就觉得舒服了。

　　不为赚钱，为行善

　　许多年轻人问我，奶奶，现在街上卖的鞋子品种那么多，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自己做布鞋啊？

　　过去从鞋子到衣服，家里人总会自己做。我从小看我妈做布鞋，15岁时自己就会做鞋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反而渐渐把这门手艺放下了。

　　我大儿子小时候那会儿，穿上外面买的鞋后，经常要出脚汗，常常厉害到袜子都能挤出水来，老要给他烘袜子、烘鞋子。一双脚憋在湿袜子里臭烘烘的，小小年纪就生了脚气。这时，我想起了布鞋，老底子留下来的东西，总归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就给他做了双布鞋来穿，果然脚气好了很多。

　　既然我家的孩子有这个问题，那人家的孩子呢？想到这里，我就决定要为小孩子做布鞋，让他们从小就把脚保护好。

　　纯手工做的布鞋，既透气又舒服，走起来还特别轻巧。过去的年轻人老说布鞋老土，这些年，很多年轻人也流行为孩子买布鞋，就是为了保护好孩子的脚。

　　不过，我卖鞋子有个规矩：不接订货。每个孩子脚的尺码和脚背高低都不一样，在我这里，都是先试再买，合适了就拿走。所以，很多顾客都笑说，我的布鞋是限量版。其实，我要的是自由，压力太大的活，我做不来。

　　最早出摊时，一双鞋才卖几块钱，这些年物价涨了，布鞋也涨到了二三十块一双。不过，谁来买都是一个价，绝对公平，不讲关系。 

　　其实，卖一双鞋赚不到几个钱。有人劝我说，你也做做大人的布鞋呗，多赚点不好吗？实话说，我平时不愁吃不愁穿的，四个儿女都很有出息，根本不用靠这个来养家糊口。

　　我做布鞋，纯粹是为了孩子。我们浦江人向善，多帮小孩子做点好事，就等于是积德行善。虽然布鞋做起来不容易，但只要一想到对孩子们有好处，我就又有了劲头。

　　流行在变，心不变

　　过去浦江城里像我这样做布鞋卖的摊子有五六家，后来老人“过去”了，年轻人转行做了别的生意。所以，现在整个城里就剩下了我一家。

　　坐在街头的时间里，我一般只低头专注着手里的一根针。有时抬头看看，街头的老房子拆了，新墙粉刷好了，楼也慢慢地高起来了，但手上缝着的布鞋，还是那个老样子。

　　40年前，大家穿的都是布鞋，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那时候流行的款式还是小圆口，露出脚背的部分比较多。现在我做给自己穿的布鞋，都是方口的，看上去美观大方，走起来也跟脚。

　　到了20多年前，工厂里生产的皮鞋流行起来了。那年头，给皮鞋加个铁掌，钉个铁钉，走起来框框框框地响，大概算是最威风、最时髦的事情了。

　　后来流行起塑料鞋，下雨天也可以穿。不过塑料有好有坏，硬邦邦的容易扭到脚。电视上说，有些塑料是回收了再用的，味道很大，对人还有危害，不环保。

　　现在想给小孩子买双鞋子，到商场里逛一圈，什么样的都有。几千块一双的小皮鞋，千把块的运动鞋，牌子我也说不来，但是脚憋在里面还是一样不透气，对小孩子没好处的。所以年轻父母的思想又变回去了，来我这里买布鞋的人也多起来了。上回一个20岁出头的妈妈就说，现在穿布鞋不光流行了，而且还很环保。

　　最关键的是，我们穿鞋子，本来就是要让鞋子来适应脚，不是拿脚去适应鞋子。我倒是很看不惯那些爱“踩高跷”的小姑娘，把脚磨得一塌糊涂，又痛得要死，也不知道是人穿鞋，还是鞋穿人。布鞋的鞋面就是有这个好处，会跟着脚型来变化。而且布鞋的鞋底很软，小孩子穿着跑跑跳跳也不会受伤。

　　穿了一辈子的布鞋，做了半辈子的布鞋，这门手艺，只要还做得动，我就会继续做下去。也希望有人能和我一起拿起针线，纳起鞋底，将这个老底子的宝贝传下去。

　　征集令：

　　辽阔的空间，悠邈的时间，都不会使这种感情褪色，这就是无法割舍的乡土情结。欢迎来电来稿，以纪行、亲历、探访的形式，守望、展望、回望那片乡土、那座乡村和那缕乡风，散文、随笔、言论皆可。联系方式：0571-85310743；13968076661；luyao@8531.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