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童桦 

　　故纸堆中的孩子

　　散着墨香，刻意做旧的泛黄封面，“新国文”三个隶书大字古朴卓雅……手捧这一书卷，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翻开此书，我们看见除了168则“老课本”和“新观察”之外，邓康延还补充了五部分内容，包括讲义、范文、歌画、镜鉴和训练。还附赠了一本珍贵的小册子，1933年出版的《模范公民》第八册。

　　“最早对老课本萌生兴趣，是2008年11月去云南腾冲拍摄远征军纪录片时。”邓康延回忆说，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他在老玉市场发现了几册泛黄的民国年间的小学课本，是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共和国教科书新国文、新修身”系列。其中一本末尾注明：中华民国元年六月初版，十一年三月一四一七版；另一本扉页印着：福建长乐高凤谦、浙江山阴蔡元培、浙江海盐张元济校订。“当时一看，我心里就一激灵。过去的民国老课本，文字这样简约，插图拙朴，一下就打动了我。”但这些年代久远的书又岂是如此快速便能找寻得到？就像上世纪40年代的第四册教科书，邓康延说他最初一直找不到。现在，他抚摸着这一册印自他生长地陕西的“马粪纸”课本，又难过又自豪。这是抗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第三四册的合订本，纸张毛糙，字迹模糊。为扫描清晰第一课卢沟桥，他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把课文用铅笔描了一遍，“好似把卢沟桥又走了一遍。”

　　两年多的时间，邓康延共收集了300多本老课本，最贵的两三百元，一般都在10元到20元之间。在北京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每个周六周日都去潘家园，很多旧书摊老板专门把民国课本替他留着。迄今为止，邓康延找到的最早一册老课本，是106年前的老古董，就是商务印书馆1904年出版的线装本《最新国文教科书》。在北京的潘家园、深圳的新秀村、上海的城隍庙、西安的朱雀路，他还曾淘到过几本先生用的教授法参考书，令他欣喜不已。这些少见的参考书，后来被他放进了书里，写成“讲义听先生怎样讲”。取材就是当年授课先生的《教授法教科书》的五堂课教案，从讲坛的角度回望民国教育，听先生如何授以鱼和授以渔；从当年先生的角度，看民国人的世界和世界观的形成。

　　阅尽百卷识清气

　　邓康延说，民国人对教科书的态度，令人敬佩和敬仰。

　　他讲述了一则民国纪事：一帮大学者在编写小学一年级第一课的“来来来，来上学”时，某位先生觉得 “来”字笔划多了，小孩子不易学，于是改成“去去去，去上学”。可又有人反对说“太村太俚”。几番争来争去、改来改去，最后定稿仍落在“来来来，来上学”。“伟人见末节，大师编小书。蔡元培、张元济、庄俞、沈颐等大家都曾编撰过小学教科书，他们半世纪俯身耕耘，如今回溯反思，不知羞煞了多少威猛而空洞的教条。”　

　　“你一比较就会发现，民国的教科书和现在的教科书是有着如此的不同。”他说，民国小学老课本是中国推翻数千年帝制后自然生长的童年，摈弃了乡试八股，童心洋溢，清气升腾。

　　内容上，从居家、处世、治事等方面取材，身边人、眼下事、常人心。无关君王权贵，崇尚公理自然，不呼口号，不居高临下，不繁文缛节。仁爱、礼义、诚信；情趣、方法、逻辑；家国之源、江山之远、永恒之义，多在平白明净的故事情节和写人状物之中，浅显而不浅薄，简约又不简单。老课本演化变通的轨迹，则从早期的多为古代人物、农业社会的范文，渐融入现代昌明、科学知识、公民意识，读来清新可爱。

　　“你看那时候的音乐课本，几乎是一个歌本。”邓康延在阅尽收藏的课本后，发出如此感慨，“乐曲借东西洋的多，歌词借古人诗词的多。清末的一册用的是简谱，民国的那一册已经是五线谱。我在两册音乐教科书中所选歌曲多为表现童趣的、活泼的、励志的，略去了大家熟悉的古诗词歌曲。学堂歌词多白话有韵，童声中有流水婉转、阳光响亮，如同板结了数百年的土地上一片春笋拔节生长。那时无流行歌手、偶像舞台，沉默的几万万成人，在大时代里翻覆，他们的孩子已在做登台的准备。”

　　字里行间含敬意

　　仅仅呈现“老课本”是远远不够的，邓康延的落脚点，在“新阅读”上。个性化的解读和评点，正是这本书的另一个亮点。

　　“这是一次致敬之旅。”邓康延坦陈，他对民国老课本的解读，是很个人化的解读，不是从教育工作者的角度，而是从知识分子的角度，对百年前一个教育史上的范本进行解读。“我要面对这一代文化人，希望用我的手来传递历史的气息。”

　　因此，邓康延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很明确，“一个信使”。邓康延坦言，作为77级大学生，他和同龄人一同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十年“文革”、“上山下乡”。这一代人一直在思考自己所处时代的很多问题，“我有幸找到了自己的‘酒盅’——民国老课本，借此来反思这个时代。”

　　所有这些沉重的思考，落在纸上，都化为含义隽永的小品。《老课本 新阅读》图文并茂，或左图右文，或上图下文。图是老课本，文是邓康延的阅读心得。那些老文字洁净，念起来金石掷地，铿锵有力，是《诗经》中的文字一直迤逦走到民国，随后转了个弯，渐行渐远，看不见背影。邓康延的阅读心得，与老课文相映成趣，隔代共鸣。一些知他的朋友说，从他的文字里能看到他配文时的感动、忧愤、喜悦、泪水。

　　深圳邓康延：

　　老课本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