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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人文世界·读家故事

北京张立宪:

新阅读的顽主

  本报记者 陈若茜  

  中年脱轨的激进派

  1991年毕业的老六被分配到河北日报,其间在石家庄的生活很单调,上班,把一个媒体的全部工种都经历了一遍。那时候,一个编辑的成长速度很慢,他先后在校对科、夜编部干过活,画版,改标题,编时政要闻,四五年后才在报上见着自己的名字。

  28岁,是一个喜欢冒险、渴望改变的年龄。他想,如果在报社这样工作一辈子,生活就一眼望到底了,“我不愿意过这种毫无悬念的生活。”

  北京是他大学就读的城市,1997年重回北京,过上北漂生活。他又经历了所有媒体的形态,从电视台、报社、杂志社、网站,到出版社。虽然屡次搬家,也有被房东赶,也有住地下室的经历,但永远有干不完的活。这个过程几乎把所有职位又都走了一遍:策划、编辑、主编、社长。

  2005年9月那个晚上,老六坐大巴车从石家庄回北京,赶上高速公路起雾,原来3小时的路程,那天足足走了13个小时。马上他就要去一家新公司任职,等待他的是一个很好的职位,一份很好的薪水,上市后还会有描述起来很有钱的生活。老六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他人生的列车还在呼啸前进。

  他觉得他想做一本书。晚上11点多到达北京,他没有找地方吃饭,而是直接躺到床上,目不能寐。几天中,他在脑子里对这本书勾画了很清晰的蓝图,各项细节在脑海中逐次展开。就这样,他拒绝了新公司,一个只有一个人的编辑部开始运转起来。《读库》的横空出世,虽然是他此前所有工作经验、编辑理念结出的果实,同样得益于他36岁的人生心态:他不想自己整天被物质追着跑,他不想一个人的生活充满了必须。

  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有人说他理想主义,做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更愿意形容自己是务实者,“我不是赌徒,不是莽汉,做《读库》这套书,与其说是浪漫,不如说是现实,我不是有勇气,而是有把握”。

  名字确定下来,就叫《读库》,取“阅读仓库”之意;开本和印张数也确定下来。在这个蓝图中,《读库》是一套两个月出一本的丛书,一年正好6本,第一年的书名是《读库0601》到《读库0606》。

  在很多人看来,《读库》是一套带有浓烈个人风格的杂志书,不是指书中内容很个人,而是完全按照老六理想的样子来设计。不管是设计和编辑理念还是运作和营销方式,都带有很明显的老六式的理想与务实:理念是超前的,文字是平实的;选稿很苛刻,扩张不带粗暴;盈利可以微薄,文章要不计成本、不惜篇幅、不留遗憾。

  他将《读库》的内容定位在5000到5万字之间的中篇读本,非学术,非虚构,记录在喧嚣中保持沉默,游离于公众与传媒视野之外的人与事、细节与表情。

  《读库》的读者是些什么人?老六描述,就是一个看《读库》的人,他说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就像一个人开宝马一样,你不需要别人对他有别的描述,大概就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读库》的读者“库娃”们时常会做一些让老六骄傲又感动得要死的事情。比如前些年,长三角一带的“库娃”在南京喝酒,突然产生一个动议,要做一个漂流本。这个本子每到一个城市就交给一个陌生“库娃”,他再在当地吆喝一下,搞个聚会,大家在本子上写几句话,然后传到下一个城市。最后,漂流了43个城市的本子,传到了老六的手中。这些事情看着都像是文艺青年做的,至少是对生活抱着很美好和纯粹想象的人,事实上他们都活在现实中又很能耐。

  《读库》的发展就这么一年一年,用时间换空间。老六说他曾经有一次和人坐在酒吧里,手边正好有一份地图,他将那些地点一个个看过去,就像一个攻城略地的将军,对朋友说,哪里已经有了《读库》的订户,哪里还没有插上我们的红旗。

  他没有选择将《读库》大规模地铺开或是野蛮地扩张,他也拒绝有钱人对《读库》的收购行动,他希望《读库》就按照它自然形成的生态圈,自由地、自然地流动,在这个生态圈里,可能有人不喜欢,就走了,可能有些人会拖家带口地把亲戚朋友拉进来了。现在《读库》每期固定销量在3.8万册左右;各个时期的《读库》不分先后同时都在销售。

  老六现在每天在做什么?与创办之初一样,一个人在跨工种作业,从一本书的策划、组稿、编稿、设计、印刷、宣传、发行各环节都亲力亲为,涉及编辑、美术、财务、公关、销售诸领域。5年过去,还是选择这样一条龙的作业方式,他坚信这是科学的,可以避免各个环节的内部损耗。

  他的人生突然像是一辆从高速行驶的列车变为低速运转,甚至像打太极拳一样缓慢。做《读库》之余,他会投入100万元,花4年时间去拍《青衣张火丁》,他会潜心整理修复民国老课本,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市面上、书摊上的书和杂志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些书都已经完成它从热销到滞销最后变为垃圾的整个生命周期了。

  患文字洁癖的技术狂人

  老六办《读库》5年,我们可见的变化是那一排排总共30多本书,这是他身为图书编辑,在5年中生产出来的产品。还有一种不能物化的变化是,他越来越多地对技术以及职业规范的强调。

  他在自觉地追求一种职业规范和技术性细节,包括文字上的规范与职业训练。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患有文字洁癖的人和一个技术狂人。

  他对写作的态度是,“一个人一旦进入创作状态之后,会不由自主地说一些假话,不由自主地把一些东西夸张,把另外一些东西隐没到好像没有一样,把这种写作习惯纠正过来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他说,你从小受的写作训练,甚至可能像黑社会一样,长大以后还要拿出相当大的精力把你在黑社会的经历洗白。

  他跟读者最多的互动要数他经常举办各种各样的讲座,探讨出版和写作方面的技术性细节。比如请杨葵谈编辑这个工作,请南京师范大学的朱赢椿老师谈书籍的装帧设计。最近举办的一场讲座是请记者欧逸文谈《纽约客》杂志采写规范。

  做图书越久,让他苦恼越深的是中国的出版编辑行业太没有可操作性。技术的缺憾对他出版自己心目中的书伤害太深,无所适从的环节太多。他想做一本中国出版编辑行业的书,就像麦当劳指导它的加盟者如何开店的书一样,用上百万字告诉他每个细节该怎么做。

  北京张立宪:

  新阅读的顽主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读家故事 00018 新阅读的顽主 2011-04-22 nw.D1000FFN_20110422_2-00018 2 2011年04月22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