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临近又一个招生季，杭州市的江干、下沙、滨江等新城区，又有大批新幼儿园、中小学校诞生。

　　不断推进的城市化，大批农村在一夜间变成都市。新市民、老市民，本地人、外乡人，各种身份的群体，在不经意间居住到了一起，最后汇聚到当地的学校——带着各自家庭印记的孩子走进同一所学校。而这种独特的校园文化，又波及到社会、家庭和社区，催生新的都市文明和社会生态……

　　这是城市化浪潮带来的变革和转型。记者试图解剖杭州江干区九堡镇一处乡村小学的变身，从它的两年转型实践，看城市化背景下，学校如何推动两代人的融合和蜕变。

　　4月13日，记者站在九堡街头，眼前，商铺林立，高楼参天——农居房、商品房、经适房，彼此参差错落，奇特而又和谐。很难想象，10年前，这里还是片菜地，承担着杭州市区大部分的蔬菜供应。

　　从城郊接合部到如今的都市新区，杭州市的九堡镇经历从农村到城市的“极速”蜕变，这里的一些农村小学也经历裁撤合并，有的消亡，有的重生。

　　九堡人颇为认可的优质教育品牌东城小学，位于九堡镇的九堡村，分为低年级的“艺苑”和高年级的“科苑”两个校区。校区内，成片花卉次第开放，图书室、体育场、多媒体教室一应俱全。

　　这所相当现代化的学校，2009年由原来的杨公小学、八堡小学、九堡小学3所村校合并而成，由当地镇政府和杭州师范大学联合办学，现有学生千余名。

　　但是，这所学校里所发生的故事，远远超出了校园和这里的学生。

　　城市来了，村校蜕去土色

　　蔡子麟，现在东城小学上五年级。2009年以前，他在杨公小学度过了三年。

　　村校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好，“校园很小，唯一的娱乐，就是两张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上面的球网是用砖头垒起来。”不仅如此，自然课上用来做实验的仪器永远被锁起，“有领导来检查的时候才能偶而用用。”

　　他的爸爸则对当时每年更换一次班主任非常不满，“三年里换了三个，情况刚刚熟悉，就要调走。”

　　“当时，很多九堡人会想尽办法，选择去条件更好的采荷小学或市区其他的学校读书。”樊燕萍是九堡本地人，见证了九堡人心态的变迁。

　　据九堡镇中心小学统计，每年的毕业生中，有六七十人会择校，争取到杭州市区的学校就读。但村校合并到东城小学后，九堡人觉得未来有希望了。

　　杭州江干区教育局局长陈秋芳介绍，2010年，小学一年级新生入学报名人数急剧增长，原定招生8个班，后扩为10个班。

　　蔡子麟现在的班主任孙洁，来自合并前的九堡小学。回忆在村校的执教，她颇有感触：“很多师范院校毕业的大学生，不愿意来村校。我们常常身兼数职。”孙洁说， 当时的九堡小学一共只有十几个老师，最高学历是大专，语文、历史、音乐……她曾同时教好几个年级的多门课程。“村校一周只有十三四节课，对学生采用的是题海战术，也没有太多考核。”

　　相比在村校，老师们现在忙多了，“仅仅教课业肯定是不够了。”孙洁老师说，最初到新校报到，新校长刘晋斌的第一句话是：“我不知道过去农村小学怎么管理，所以我就把你们当城市教师，你们也要把自己当成城市教师。”

　　随着九堡大型居住区和众多商品房的陆续交付使用，九堡的居民也在急剧增多。因此，东城小学的学生生源颇为复杂，九堡当地学生和外来工子女各占一半。

　　现任东城小学校长刘晋斌，曾在湖北一流的名校武昌水果湖二小当副校长。那是一所典型的城市学校，生源大多为省直机关干部子弟。

　　驾驭东城这样一个刚从村校脱胎，又立刻向城市标准看齐的学校，对刘晋斌来说，是一场从未有过的试验。

　　上任前，刘晋斌在笔记本上给自己提了三个问题：第一， 从农村到社区，这片区域的变化，对教育会产生什么影响；第二，从村校转来的老师、学生、外来工子女，教会他们适应城市，是否是学校教育的题中之义；第三，一所好的学校，除了留住学生、培养学生，是否还有影响周边区域的责任和能力。

　　两年来，他一再提醒自己和老师，寻找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一所学校，折射一个社会

　　蔡子麟的爸爸丘华是九堡杨公村人。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在杨公一区自建的三层小楼里，家里还有九分菜地。

　　40多岁的丘华在杭州市区开出租车，干这行16年了。丘华说，除了小时候曾帮助父母在菜地里拔草，现在一点农活也不会做了。如今，只有年迈的父母还会种植一些蔬菜。丘华经常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困惑，面对村里崛起的楼盘，开出租的他对周边也不太认识了，儿时的场景成为回忆。

　　到周末，丘华和孩子多半留在家里看电视。“不像我们小时候，可以四处疯玩，有很多小伙伴。”丘华说，村里的拆迁也在陆续进行，农居点已经建起来，村里有人打算搬迁过去，“和城里没两样了。”

　　而作为外来务工人员，李静霞的漂泊感似乎更为强烈。2001年，她家从丽水搬来杭州，一开始租住在石桥。后来，她作为人才引进到九堡，随后户口也迁入杭州。2008年初，她搬进九堡新江花园的经济适用房。 

　　“当时，这里比丽水还要荒凉，房子四周是农田。到九堡镇中心的农贸市场至少要走上半个小时，没有直达公交车。”李静霞说，生活上的不便如今已经解决，心理融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有时有点失落。”李静霞说，除了老公和儿子，她在杭州没有其他亲人，在这里还没有找到归属感。结束了在轴承厂一天的工作，她将所有时间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当地的小孩子和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小孩子差别还是比较大的。”

　　李静霞说，幸运的是，她儿子阎应琪和蔡子麟一样，都赶上东城小学的创建，进了一所好的学校。 

　　这些新居民，非常感谢这所新学校。东城小学为他们开展了一些有助“融入城市”的教学安排。比如，通过合唱团、舞蹈社团等形形色色的社团，组织各种各样近距离体验城市的活动，让来自农村的孩子和家长参加。

　　这种氛围，让原来村校的孩子感觉轻松，和城里孩子的融合很快。“现在，走在校园里，你很难分辨哪个孩子是农村来的，哪个是城里的。”孙洁说。

　　“学校还免费提供乐器、服装，每个孩子都能参加。”李静霞说，老师让阎应琪加入铜管乐队，“现在我儿子能吹5首完整的曲子。” 李静霞颇为自豪，去年十月份学校社团节，她儿子的铜管乐队还在杭州大剧院门口迎宾。通过这些社团活动，李静霞结识了和儿子同一个社团的学生家长。

　　“几个聊得来的家长，我们组建了QQ群，带领孩子组成假日小队。”李静霞说，去年暑假，她带着儿子和其他家庭，一道去参观上海世博会。“回来后，我和儿子把参观感受记录下来，在家委会上演讲。”她认为，这所学校不仅教育了她的儿子，还为她这种外乡人搭建了融入当地的平台。

　　而丘华认为，学校也给家长带来了文明洗礼。“我第一次开家长会，有的家长穿着背心和拖鞋就去了。”结果，儿子的班主任委婉地提醒他们，东城小学是一所高素质小学，开家长会时，至少要穿戴整齐，禁止吸烟。“这种公民素质教育，不但孩子要适应，家长也都要适应。”

　　学校育人，不仅仅是学生

　　虽然离今年的“儿童节”还远，但九堡人已经在念叨东城小学的“六一”晚会了。

　　去年“六一”节，东城小学的大操场上灯火通明。每个孩子都带一位家长参加，现场有好几千人。全校一半的孩子都上台表演了，舞蹈、合唱、小品…… 

　　“我儿子也有表演！”丘华说，丰富的社团活动，除了提高孩子的文艺素质，还培养孩子的团队精神，增强他们的集体荣誉感。“以前在村校，可没这样的机会。”

　　“这场演出成了九堡镇的‘同一首歌’，很轰动。”时至今日，九堡镇副镇长叶勤说起这件事仍很激动，“以前，农村文化活动不多，现在以学校和学生为纽带，开办起来了，村民很喜欢这类活动。”

　　近期，东城校园里正在开展一系列活动，针对日本大地震，学校请同学们思考：能向地震中的日本人学习什么，怎样做一名合格的城市公民，并邀请家长参与家庭组的讨论。

　　“乡村小学升级后，除了完成义务教育任务，如何适应城市化进程，培养学生和家长的市民素质，也应是题中之义。”刘晋斌说。

　　“城乡差距，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感受很深。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像个真正的城市人”。4月16日，丘华带着孩子在杨公一区附近转悠，边走边给孩子讲自己儿时的记忆：这里是菜地，那边是池塘……

　　到底什么才是新市民必备的素质，这也是刘晋斌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他在考虑是不是要组织一次社团活动，请家长和孩子们一起来讨论关于“城里人和乡下人”的话题，看看从乡下人到城里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学校应当肩负培养未来市民的重任。让孩子了解过去，了解农村，再让孩子了解现在和未来，了解城市。”九堡镇党委书记陈尧认为，这对九堡这样的新城区的未来很重要。

　　“九堡现有4个行政村、5个撤村建居社区、1个老居民区、4个新建城市社区和4个正在筹建的社区。预计到今年年底，九堡村（社区）规模将从现有的11个达到22个左右。这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九堡人将变身居民。”

　　“通过开放的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首先使教师成为‘现代城市人’，进而带动家长和其他社会人自觉把自己塑造成‘现代人’，充分显示了现代学校教育的育人功能。” 江干区副区长谢列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