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琴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取材于富春山水的美丽景致，因此，游富春江成了我多年的念想。那天游富春江，船在游，景在移，行至富阳株林坞、太平、 三山一带，苍茫的远山，缥缈的远岚，意境深邃而幽远，超越了时空的局限……熟读《富春山居图》的人，往往会惊叫起来：这像画中的那一段！

　　黄公望曾在富阳株林坞、太平、三山住过。《元史》记载，黄公望年轻时，在浙西廉访司当书吏，后来到大都（今北京）御使台下属的察院做事。因“经理田粮事”，一度入狱。出狱后，不再入仕，入道隐居，除了家乡虞山之外，就是住在富春江边。他在株林坞停留的时间最长。株林坞这个村子，背靠峰峦起伏的山丘，面临蜿蜒而至的富春江。

　　那段时间，《富春山居图》刚好在省博物馆武林馆区展出，展厅和我的办公室只几步之遥。游富春江回来，再去看画，感到画面中，富春山水已经不再仅作为具体的山水样态出现，而是以一种隐喻化的自然存在。画家在对山水的褶皱和光线的反复描摹之中，把对自然和风景的热爱，化作了理想化的镜像。大自然不仅激发了黄公望的创作灵感，也成为他的生存土壤。他写道：“构一堂于其间，每春秋时焚香煮茗，游焉息焉”，“当晨昏夕照，月户西窗，或登眺，或凭栏，不知身世在尘寰矣。”可以想见，在这画境中，黄公望孤独的身影已经融入了秋峰寒云中。他感到心像秋月那么皎洁澄澈，人生像经霜古木那么真切实在，天地万象已在空寂的禅心中向人真实而又澄明地敞开。

　　在中国画里，《富春山居图》突破山水样态的地理性表达是显而易见的。画面没有意识形态的遮盖和理想化的画境造设。黄公望在获得了家园感的时候，恰好呼应了中国古代山水画的内在精神：不是人定胜天的迂阔与傲慢，而是对物语与天启的倾听，是对自然万物的欣赏与敬重。从绘画的技巧上看，《富春山居图》看似是纯粹的风景画，却在有意识地表现一种矛盾的情感：一方面是粗混的山石、浓重的树叶带给人沉重的压抑感；一方面则是像白玉一样温润透明的山峦显示出“原生态”的清纯与空灵。这种情感，正是黄公望在经历人生磨难之后，以宗教心态对待自然所烙下的印迹。

　　从大师的笔下，我们领略了富春山水的诸多微妙。很多感受会投射到我们的生存世界中来。我想，为什么我们在接近大自然时，会感到心灵宁静，免于一些不愉快情绪的骚扰？而在摩肩接踵的街头却难以做到？这正说明了人们对于回归大自然有着本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