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画献给你
浙江美术馆艺术品捐赠背后的故事
本报记者 刘慧
《芙蓉花》、《人望幸福花望春》、《中流砥柱》……这些天,走进浙江美术馆的观众,惊喜地发现这里展有著名画家周沧米先生各个时期的代表画作,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作品全部都是周沧米生前捐赠给浙江美术馆的。
这是浙江美术馆迄今为止接受捐赠数量最大的一次,凝聚着周沧米毕生的心血,涵盖了先生各时期的国画、水彩画、书法、速写和文稿2671件,清晰地映射出他艺术之河的山高水长……现在展出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作品。
吴冠中、赵延年、周沧米、傅狷夫、寿崇德……这些一生坚持艺术共享的艺术家,向社会捐赠了无以计数凝聚他们心血的美术作品,浙江美术馆在开馆短短两年时间里,已接受各方捐赠作品达5448件。尤其是去年以来,完成征集项目22宗,新增藏品4605件,新增藏品数量超过以往征集的总和,藏品总量达到7990件。
当我们的眼,滑过那美丽的线条;当我们的心,停留在色块的瞬间,我们被捐赠背后的故事打动,我们被艺术家们无私的奉献感染。
捐赠者说
漫步浙江美术馆大厅,细心的读者一定看见了那“朵”粉黄的《芙蓉花》。为使自己捐赠作品更加完整,周沧米曾多方寻求早期甚至是少年时期的作品。国画《芙蓉花》是周沧米1948年16岁时的习作。“如果少了这幅作品,就像一个人的成长缺了少年时代。”为找回这幅早已送友人的画作,周沧米四处打听,最后自己花钱把《芙蓉花》买回来,“以完整的创作体系”捐给了浙江美术馆。
早在2007年,周沧米和夫人陈琼芬就琢磨着怎样把这些宝贝找个安全的家,并多次与浙江美术馆接洽联络,亲自整理捐赠作品。2010年底,与浙江美术馆正式签下捐赠协议。2011年3月6日晚,周沧米因病辞世,享年83岁。10天前,当他从浙江美术馆馆长马锋辉手中接过收藏证书时,十分激动,已经无法清晰说话的他,吃力地吐出了3个字:“宝贝啊!”他为自己毕生的心血有了理想的归宿而感到由衷的欣慰,他认为他的捐赠是他艺术人生最后的辉煌。
如是这般,只为一颗永不泯灭的艺术良心。
2010年6月,艺术大师、艺术教育家吴冠中先生辞世。大师虽已掩上人生画卷,但那些曾经温暖感人的镜头,如今依然让人动容。从杭州起步迈上艺术之路的吴冠中,将他的青春年华和艺术激情最终留在了西子湖畔。他把生前最后一次大数量作品捐赠留给浙江——2009年12月3日,吴冠中将其56件本人绘画作品和16件珍藏的师友作品,共计72件艺术品捐赠给浙江省人民政府和中国美术学院,由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而去年年底,在“东西贯中——吴冠中艺术回顾大展”上,其长子吴可雨又将父亲1978年的《云南行》速写作品48件和3篇手稿,一并捐赠给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
如今,在北京方庄一处普通的居民小区里,有一位老人每天仍在等着吴老回家——朱碧琴至今还不知道丈夫去世。她神志有时不清醒,刚说过的话马上会忘掉,但她肯定会记得丈夫的画。
朱碧琴经常陪吴冠中一起外出写生。下雨帮他打伞,没地方支画架,就把画板靠在她的背上。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不会忘记去吴家接受捐赠时,吴冠中对坐在身旁的妻子说:“我把你捐走了!”一个艺术家把自己最心爱的夫人的画像都能捐出来,这是何等情怀?
一个爱惜艺术和自己品格的人应当受人尊重。2010年9月16日,当赵延年的轮椅滑过浙江美术馆“刀木人生——赵延年先生捐赠作品暨艺术研讨会”现场时,人们以真诚的掌声夹道向这位艺术家致敬。这一天,86岁高龄的他向浙江美术馆捐赠了1037件作品和相关文献。
春日的一个午后,当记者叩开赵老的家门时,不觉心里一震,这位著名的版画家、中国美院教授,竟与女儿赵巧居住在杭州东新园11楼的经济适用房里,雪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简洁而朴素。赵巧直言,如果拿父亲的随便一幅木版画出手,都会赚回很多钱,但这是父亲最不愿意的事。因为在父亲看来,美术馆整体收藏一位画家的作品,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笔在手中,道在毫端。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把美术馆当成了自己艺术作品的最好归属。2009年12月8日,飘荡的西湖冬雨为浙江美术馆举行的王冬龄巨幅草书《老子》捐赠仪式增添了丝丝情愫。王冬龄在三天半时间完成了这幅高4.95米、长37.5米的《老子》巨幅草书名迹,洋洋5000言的巨幅草书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令人目不暇接。王冬龄称,《老子》巨幅草书能够留在杭州,并捐赠给目前国内最大的当代美术馆——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是他最大的心愿。
台湾著名画家傅狷夫是杭州人,1949年赴台后一直没有机会回到故乡。2010年春节过后,当他子女将他的300多幅遗作从美国等地捐赠给浙江美术馆,并举行捐赠作品展时,这位3年前以97岁高龄去世的“杭人狷夫”(傅狷夫落款常用名),终于在离乡60余年后魂归故里。他的老家,就在与美术馆相距不远的南山路上……
作为国内著名的艺术家,吴冠中、赵延年、周沧米……他们的作品在艺术市场上价格坚挺。如果按照市场价来算,他们捐赠作品的价值非常惊人。但艺术家的最高境界就是让艺术回归人民,就如吴冠中晚年对家人所说:“东西你们可以分掉,但作品不是遗产,是给国家、给人民的。”
美术馆说
典藏是美术馆的心脏,藏品的数量与质量不仅决定了美术馆的规模与水准,更是传达国家和地区文化形象、文化策略的重要途径。罗浮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通过占有数以万计的艺术珍品,使得法国、美国等并不拥有悠久文明的西方发达国家获得了世界文化的中心地位。作为公共教育和公共文化事业重要机构的美术馆,对于艺术品的收藏是一项永不间断的工程,而艺术家的捐赠是这项工程中的重要一环。
中国美术馆的今年春节展览不同以往。从八大山人、石涛、仇英、沈周,到林岗、赵延年、靳尚谊、苏高礼,上起宋元、下至当代的800余件涵盖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漆画、漫画、民间美术等诸门类的作品,烩成一道赏心悦目的视觉盛宴。这些都是中国美术馆建馆50年来收到的捐赠作品。据了解,目前中国美术馆的藏品共计11万余件,除去历年征集的作品,艺术家或者他们的亲属主动捐赠的作品也有数以万件。
捐赠作品极大丰富了美术馆的典藏。画家刘迅向中国美术馆捐赠的创作和收藏品,包括俄罗斯油画、临摹欧洲古典油画、中国画、油画、版画、西藏唐卡、民间剪纸、雕塑、民间工艺品,数量多达1783件。其捐赠的108件俄罗斯油画,填补了中国美术馆没有俄罗斯美术作品收藏的空白,这其中包括刘迅收藏的梅尔尼科夫、特卡乔夫兄弟等俄罗斯美术史上重量级人物的作品,具有极高的艺术和收藏价值。
站在玉皇山上望去,粉墙黛瓦,江南流韵、宛如天开的浙江美术馆,犹如生长在西湖边的一幅江南水墨,言说着艺术之都的前世今生。
早在2004年浙江美术馆动工之际,藏品征集已与建设同步进行。为了征集更多的美术馆藏品,浙江省政府设立了每年1000万元的专项征集资金,浙江美术馆也在尽可能利用各种渠道、各种手段进行藏品的征集。
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寿崇德一辈子喜画绘画,且擅收藏。早年的工资,省吃俭用,大都用于搜购艺术作品了。人脉极广的他结交了潘天寿等许多名家大师,手里的藏品自然又多又好。本着“收藏就是为了留给国家”的朴素理念,2010年,老人将自己多年珍藏的4幅名家作品捐献给了浙江美术馆:石涛的《新安山水》、扬州八怪黄慎的《秋菊》、任伯年的《牡丹》、潘天寿的《松石图》。“其中石涛的市场价一件就值上千万呢!”连美术馆的保安都知道。
但捐赠之后,艺术品怎么办?
“对于大家捐赠的艺术作品,我们应该让每一件收藏品都发挥其作用,而不是进入库房,一藏了事,我们要以最好的方式和途径全面呈现艺术家的艺术成就和人格魅力,也要为每一件藏品确立其文化坐标。”马锋辉进一步阐述道:“美术馆在得到藏品时,也就是得到了一份文化遗产,美术馆就应该有积极维护的责任和义务。美术馆的收藏建构,是根据规划目标选择作品。美术馆收藏不是一般性货物的堆积行为的‘保留式收藏’,选择收藏的标准是品质,藏品应具有其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接受捐赠的收藏,也有着其规范的评鉴、评估体系和程序。”
当越来越多的艺术家的作品回归人民之时,大众在美术馆里看到艺术佳作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吴冠中、周沧米等大家的无偿捐赠,让更多的人在浙江美术馆看到了一个个精彩展览,这些展览无疑吸引着更多美术爱好者走进艺术殿堂。
著名雕塑家周轻鼎是我国第一代留法学生,也是罗丹的嫡系传人。在周逢盛的记忆里,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将画作打包封存了。“但自从碰到浙江美术馆工作人员后,我才想起父亲的宝贝。”2010年4月的一天,当周逢盛决定将其父的200件作品捐赠给浙江美术馆时,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这才是雕塑作品永久的安身之地。
浙江美术馆用心布置了一个特别的展览,每一件雕塑都被一束特别光照射。当周逢盛走进展厅的那瞬间,顿时明白:“我们给老人的作品找到了一个永远的家。”
一件件典藏,就像一个个大写的人,有力地支撑起这个无限的艺术空间。捐赠,在很多人看来,已不仅是艺术作品的汇集,更是精神的累计。
当然,接受自愿捐赠是美术馆丰富藏品的重要渠道,但并非唯一渠道,美术馆还需要通过主动征集等手段,全方位地促进藏品建设。比如浙江省历史文化重大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就是政府出资组织画家进行专题创作,展览之后所有作品由美术馆收藏。据馆方透露,与重大题材美术工程堪称姐妹篇的浙江省“三名”(名篇、名家、名迹)书法作品征集和展览,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之中,所有作品也都将由浙江美术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