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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人文世界·影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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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波和“俺爹俺娘”

  编者按:

  从黑白到彩色,从隐而不发到绚烂极致,焦波用他的相机,用他的心,见证了最真实的父母,最真实的自己,以及最真实的30年。他用镜头告诉我们,不是我们不够好,只是缘分不必追。

  看到本报发起的“我的父亲母亲”亲情留影征集令活动,焦波非常赞赏。他建议,在拍摄父母时一定要把焦点对准父母身上最真实的特质,把他们喜怒哀乐的瞬间记录下来,而不要刻意搞艺术创作。

  照片既给人以不真实的存在感,又是不存在的象征。照片,尤其是关于人物、遥远的风景或远方的城市的照片,就像屋中燃烧的炉火一样容易勾起人们的遐思。

  ——苏珊·桑塔格

  用影像 留住爹娘

  从1974年给爹娘拍摄第一张照片开始,10年过去了,20年过去了,30年过去了,如今,40年也快过去了,那些关于爹娘的上万张照片却如“屋中燃烧的炉火”,每每照及焦波面容,使他眼眶泛红。

  焦波,摄影家,从1974年开始将镜头对准自己爹娘,直到2004年爹、娘相继离世,30年间留下“俺爹俺娘”照片12000多张,影像记录达600小时。

  焦波说,“亲情留影,把情感留住,不仅仅是照片。”

  自从拍“俺爹俺娘”成名后,焦波和他的摄影作品便被附加上各种意义。抽丝剥茧之后,焦波说,他对自己的解读,从来只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肩负重担,拼了命想成为木匠爹眼里有尊严的文化人的普通儿子。

  说得更纯粹些,小时候,摄影对焦波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念想,等意识到爹娘日渐衰老,便想用影像去留住爹娘。

  1974年第一次给爹娘拍照,焦波用他女朋友(现在的爱人)的父亲从战场上缴获的相机,到家里给爹娘拍照。爹娘一听,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最后,爹找出了在煤矿的工作服作为最好的衣服。

  “那个时候相机还是个稀罕物,拍照的时候,俺爹就说,‘你不能多拍,就拍一张’。俺娘说,‘别拍了,别拍了,俺长得又不好看’。她认为长得好看的才能拍照片。”

  相片上,焦波爹娘并排坐着,焦波站在爹后边,他的爱人站在娘后边。但那张照片拍得不好,因为是摆好后自动拍摄,焦波只照进了半个头,他的爱人正在吐舌头,而爹娘头一次面对镜头的表情也相当僵硬。

  唯一让焦波感到欣慰的是,爹娘正好在焦点上。“我终于用自己的双手把爹娘年轻时候的影像留下来了。”焦波说,“那个时候看着显老,到爹娘八九十多岁再翻出那张照片,觉得当时太年轻了。”

  一开始焦波只是有意识地多拍,想多记录爹娘的生活。随着光阴流逝,时间的刻刀在爹娘脸上、身上留下的印记越来越重,眼看爹娘的腰越来越不直了,步履越来越蹒跚了,头发也由花白变为全白,他的紧迫感越来越重。

  就这样,焦波真实记录了爹拉大锯的样子,娘推石磨的样子,爹为娘搓澡的样子,娘为爹挠痒痒的样子,爹娘吵架时的样子,娘重病时爹佯装量体温亲娘的样子……这一张张照片按年代排列就是一个个故事,这种由留住的影像组织起来定格,就是一部跨年代的小电影。

  用镜头 读懂爹娘

  此后,焦波总是把镜头对准爹娘,不管是吃饭、睡觉、吵架、玩耍、生病甚至死亡。焦波的爹娘很上相,男人有男人的模样,女人有女人的模样,他们组合起来恰巧又是中国农村典型的老头、老太的模样。

  “一开始,我一边干活一边给他们拍照,爹很看不惯,他说干什么都要有规矩,我这样是‘要饭的牵着猴子’,玩心不退。但是当爹看到我拍他们的照片在报刊上发表了,还署名‘焦波摄影’,他又很得意,终于觉得他儿子原来不只是拍照,还成‘摄影’了,这摄影肯定是艺术。”

  在“俺爹”80岁那年,焦波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放在相框里拿回家。爹用毛笔写了4个字,“焦波聂影”(他们农村叫摄影为聂影)。焦波说,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读懂了爹。

  原来,这个倔强的、强势的、读过几年书又未曾走出过大山的老农,一生都在朦朦胧胧追求一种东西,如果非要用文字概括的话,那叫文化,或者艺术;如果代表一种生活状态的话,那是尊严或者体面。如今这一切都在儿子身上实现了。

  从此,焦波再端起相机给农村老头、老太拍照时,“俺爹”就在一旁指挥着,“不要看镜头,不要看镜头,自然点,自然点”。

  一次娘重病,所有人都觉得娘快要去了,焦波说要给娘拍世上最后一张照片。很多人不理解,娘就要离世了,儿子还有心情拿着相机在一旁拍照。“俺爹”听说,立马道,“好,换上一个大灯泡”——他知道儿子拍照不用闪光灯。

  面对死亡,作为拍摄者与被拍者,竟可以彼此理解、相互支持到这种程度,也就只有父与子的关系了。

  经过长期记录之后,焦波总能捕捉到父母最典型的动作,最典型的神情,最典型的瞬间。再后来,又慢慢融入自己的生活积淀、对情感的认识、对人生的思考。

  就像焦波说的,照相机在他们家已不仅是拍照的工具,还是连接亲情的工具。“我给爹娘拍照片,不是纯粹按快门的过程,而是在取景框里凝视他们的面容,更重要的是体味他们当时的心境。”

  用真实 还原爹娘

  如今,爹娘离世已七八年有余。但是被定格在黑白影像间的“俺爹俺娘”一直被人铭记。他们从一个小家变成了大家,从一对父母变成了万千父母。

  在12000张照片中,焦波已经说不出自己对爹娘的哪张照片最满意,他只是絮絮地说道,“吻别”那张最震撼,“九十大寿”那张最灿烂,“送别”那张看似平常却最刻骨铭心……

  一张摄于1992年的“俺娘”照片,曾让很多人不能自恃地流泪:画面中央,一个孱弱的身躯。高墙、小路、枯树和一个黑白灰的世界。娘左脚迈开的那一小步,是正在跟随某人的步伐,竭尽气力睁大的眼睛里透露着惶恐,目光却坚毅地在搜寻,像丢了心爱之物,像不情愿,像被遗弃。

  焦波给照片注的旁白是,“每次我离家时,总不让娘送,娘也答应不送,但往往到了村头,猛一回头,娘就跟在身后……”

  眼前,少了色彩斑斓、光影流连的一张张影像,遥隔着茫茫大山,透过久远年代诉说着“俺爹俺娘”的绵绵往事。山村的石墙、老屋、大山、老树、斑驳的老路、质朴的面容以及对爹娘的拳拳深情,只有黑白的力量得以悉数表达。

  在爹娘晚年,焦波也尝试过用彩色照片来记录。他意识到,应该用更靓丽的色彩来表现爹娘晚年生活的五彩缤纷,于是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张彩色照片。

  相片中,“俺娘”是一个90岁的老寿星,穿着大红的衣服,“俺爹”穿着中式大褂,喜笑颜开地凑着“俺娘”坐着,并且一如既往地霸道,紧紧搂着娘。“俺娘”想扭捏,但好像光顾着高兴还来不及扭捏,后边是绿竹,鲜艳、明亮。

  在相册最后一页,焦波写道:“爹娘走了,我再也不能为他们拍照了。”读来让人唏嘘,也催促我们握紧手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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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影像志 00018 焦波和“俺爹俺娘” 2011-01-21 nw.D1000FFN_20110121_3-00018 2 2011年01月21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