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实到想像
——大学教授眼中的中国电影
胡志毅
我去电影院看电影,一般喜欢看大片,因为大片只有在电影院看才有感觉。
这一年,冒出了许多大片。我下面要说的这4部电影所表现的正是“爱恨情仇”。
这也许可以说是2010年中国电影的“爱恨情仇”,可能也是我在2010年看电影的“爱恨情仇”的心情。
张艺谋·爱
我喜欢文艺片,往往是在深夜独自观看,如张艺谋根据艾米的小说改编的《山楂树之恋》。这部电影好坏且不说,但让我重新回到上世纪70年代的场景中去。我对于苏联歌曲《山楂树》非常迷恋,在歌厅,一点这首歌,就会暴露我这50年代生人的审美趣味。
那棵会开红花的山楂树成为影片的主导性意象,歌曲中的“青年镟工和铁匠”成了军区司令员的儿子、勘探队员老三(窦晓扮演)。而爱慕这位青年镟工的女青年,就是静秋(周冬雨扮演)。
富有意味的是,这部电影的广告语是“最纯洁的爱情”。我想爱情本身就是纯洁的,哪有不纯洁的爱情。不过,这个广告语也许指的是我们通常喜欢说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是有可能发生的。张艺谋说在选择演员的时候,找不到清纯的演员。也许这正是张艺谋要拍摄这部电影的意图。
上世纪70年代的爱情,连拉拉手都是非常羞涩的,从那根牵着两个人的手的树枝慢慢缩短,到两人终于拉着手的时候,那种感觉也许是今天的青年人没法想象的。奚美娟扮演的母亲所说的话,在今天听起来也是匪夷所思,但是,当父亲是右派,母亲在扫地,家里还靠糊着一分钱十个信封的日子,你就会感觉到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尽管电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我还是觉得它的结尾落了俗套,只不过将女主人公的死变成了男主人公的死。也因此,引发了观众“嫁人要嫁老三这样的人”的说法。
但是,我不知道拍摄这部电影是张艺谋电影美学的回归,如《千里走单骑》等,还是他的一种电影叙事策略,如《英雄》等。
姜文·恨
在中国的电影界,我对姜文还是有信心的。有人将他评为“骑士”,说他有“巫术”,因为他特别有想象力,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把我们的视角投向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大院里的青少年,成为我们的一种成长仪式。
即使是他的《太阳照样升起》这样毁誉参半的电影,我对于他的想象力还是非常佩服,对于片中有点像令人费解的梦境那样的阿廖沙式的想象,我还是能明白。
2010年岁末的这部电影《让子弹飞》,我是在浙江省文代会上看的,和一批摄影家朋友一起看。
集体观看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看足球赛。有人认为没有别人说的那样好,但我还是认为非常有视觉冲击力。
这部电影有点像中国的西部片,时间背景是民国初年。新任县长马邦德(葛优饰演)带着县长夫人(刘嘉玲饰演)坐着马拉的火车去鹅城上任,途中遇到土匪张麻子(姜文饰演)劫车,一下子让你联想到美国最早的西部片《火车大劫案》。姜文扮演的张麻子说的一句话“让子弹飞一会”,会成为流行语。张麻子劫车没有劫到金钱,却变成县长去劫钱,遇到的黄四爷(周润发饰演)是个非常难对付的对手,随着老六、县长夫人、师爷等人的死亡,劫钱的过程变成了激发民众恨意的过程。
姜文在这部电影中,不仅幽默,而且荒诞;不仅夸张,而且变形,是一部充满了激情和悬念的电影。
冯小刚·情
2010年冯小刚导演的《唐山大地震》,我是在奥斯卡电影院看的。这部电影号称是大片,其实是一部言情片,它根据张翎的小说《余震》改编,23秒与32年,所谓大片也只有这23秒。但作为言情片,确实非常煽情。
浙江卫视播出的《新闻深一度》第一个节目做的就是《唐山大地震》,主持人要我对这部电影做出一个评价,我大概是这样说的:
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不是展示唐山大地震的过程, 而是将唐山大地震的23秒和32年后的汶川大地震相联系,变成了一个心理治疗的过程。这一方面将一部大片变成了一部言情片,另一方面也规避了唐山大地震那特殊年代的政治背景。
片中女儿方登(张静初饰)一直不愿和母亲(徐帆饰)见面,但是通过汶川大地震,她自己亲自去救助一位不得不同意救援队员锯断女儿腿的母亲的时候,她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于是事隔32年,她和母亲重新见面,在这里,亲情产生了一个仪式性的高潮,观众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而尽情流淌。
但是,《新闻深一度》这期节目的主要目的是讨论有关植入性广告的问题,如片中的剑南春酒、中国人寿广告等。我是不赞成在这一类带有主旋律性质的电影中植入广告的,当然像徐静蕾拍摄的《杜拉拉升职记》这样的电影,植入性广告就像老徐本人所说的越多越好。
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和《集结号》一样,不是冯氏电影的风格,倒是他的《非诚勿扰》以及今年的《非诚勿扰2》却是《甲方乙方》、《天下无贼》、《手机》等电影的路线。我虽然还没观看《非诚勿扰2》,却另有期待。
陈凯歌·仇
我这人太关注著名导演的电影,如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有人认为陈凯歌的电影太哲学,如《黄土地》、《孩子王》等,这大概都是他学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缘故。我是力挺陈凯歌的,即使是在电影《无极》被网络视频讥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时候,我还是在思考,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拍,是因为和张艺谋较劲。
《赵氏孤儿》我是在公映的第二天特意到翠苑电影大世界去观看的,觉得有点失望,于是写下了一段评语:
葛优扮演的程婴在《赵氏孤儿》影片开头钉门,将婴儿室封锁,最后只是为了告诉赵氏孤儿,他家的孩子换回了他。这似乎没有必要,但为了尘封的见证,有它的影像效果。
庒姬生子托孤程婴后,故意假装怀有孩子而自杀,却只是为了让前来夺取孩子的韩厥有个理由向屠岸贾报告,而不是为了救下自己的孩子。编导将韩厥改编成一个被屠岸贾刀劈变成了疤脸,不断秘密半夜前去程婴家中,并为了复仇在屠岸贾于战争中救出孤儿时向他射弩。这个人物形象过于普通和猥琐。
程婴救孤并没有遭到原作中被世人唾弃的情况,这一情节处理也让程婴缺少了忍辱负重的意味。随后,相比于原作,程婴带着孤儿去做屠岸贾的门客也显得牵强。此外,电影中训獒的场景非常恐怖,但是后来藏獒扑向赵盾时的效果却并不到位,削弱了前戏。 (作者为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