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文化大年!
李月红 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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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叶,法国人在上海北郊修出第一条道路,取名为“孔子”,那时候,孔子是一条路;本世纪初,韩国首尔开出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那时候,孔子是一间藏有5000册图书的资料室;本世纪头10年间,孔子一次次地裹在书名号里,亮相世界各地艺术中心,那时候,孔子是舞剧,是电影,是动画片。在过去一年, 4000万洋人,在全球六大洲近300所孔子学堂里学中国话,那时候,孔子是汉语。
今天,歌中所唱的,变成了现实: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西方文明的港口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这艘来自中国的文化之舟。
2010年,我们的文化行走在春天里。
在岁末最后一天,中国电影市场交出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成绩单——100亿元,而在2009年,这个数字还徘徊在62.02亿元。根据统计,这100亿元票房中,国产片贡献了60亿元以上。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中医针灸和京剧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至此,我国共有28个项目列入代表作名录,6个项目列入急需保护名录,是世界上入选项目最多的国家。
在过去的半年,因爱好翻译,电气工程师“小二”在中国捧红了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网络电影《老男孩》,意想不到地“煽动”了80后一代集体怀旧;尽管质野无文,打工文学《国家订单》拿到了鲁迅文学奖。什么是文化,他们说,文化就是自己的生活,形式粗糙却透着股真诚劲儿。
在过去一年,我们先后成功举办了世博会、亚运会、亚残运会。台中央,天下粮仓的中国馆、江南印象的浙江馆惊艳了所有游客;台中央,温暖的岭南童谣唱响了开闭幕式;台中央,中国文化乘上声光电的翅膀,亮出恢弘的气势,自信的姿态。
2
我们依然得承认, 2010,是文化小年。
传统文化的光芒似乎过于耀眼,“文化啃老”成了一种瘾。四大名著轮番改编翻拍;四地争曹雪芹,五省争“二乔”,名人故里展开立体式“抢亲保卫战”;夜郎,西门庆翻身成了“香饽饽”。扯着文化的幌子,做着发大财的美梦。背靠大树好乘凉,文化发展何时竟也盛行偷懒了?
还有忘性。这一年,一批受“五四精神”熏陶的大师们集体作别了我们的时代。我们焦虑于他们的远去,但却依然漠视这样一个事实:从晚清到民国这100年间,涌现出严复、王韬、梁启超、胡适、傅斯年等这样一些人,他们对民族精神的启蒙,对传统与现代的吐故纳新,对新文化创造,都达到了我们也许今天都还未到达的高度。他们曾经争辩过的问题,我们今天依然在追问。
即便是百亿电影票房的背后,“躯体”仍稍嫌瘦弱。在无限追求商业的电影环境中,每个追求艺术性的电影阵亡院线的背后,都面临过高额宣传经费缺口的尴尬。再看看那些名角儿,张艺谋、陈凯歌双双奔向花甲之年,“劳模”葛优提前扮起老年残疾人挑逗观众会否从一而终。他们的黄金岁月正在巅峰徘徊,或已开始走下坡,下一代票房王在哪里?答案在风中。
而创新,一旦沾上“暴发户”的边儿,文化就容易集体沦陷“二时代”。一部低成本,60天拍摄完成的《潜伏》,掀起了全年40多部谍战剧的轮番跟风;《非诚勿扰》的蹿红令国内一夜之间冒出400多档相亲节目;还有那些书籍,一厢端坐在年度畅销榜单上,一厢又被独立书评人贴上“年度烂书”的标签,被一棒子打回原形。无论是跟风的“二”,还是搔首弄姿的“二”,一旦文化在粗俗、下流、愚蠢的兴趣爱好上,只会令这个民族远离了那些优雅、美好、高尚的人格情操。
3
2011,期待文化大年。
这是“后世博时代”的第一年。184天,5.28平方公里,246个国家、地区和组织,7300多万游览人数、22900场各类文化演出活动、1200多个中外演出团体1100多个节目……创新,智慧,文明涤荡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灵,如同英国馆那散落在神州大地各个角落的一万粒种子,这些奇思妙想或许就在今年开始萌芽生长。
这一年,我们的文化心理走向微漾。如何看待传统文化,海外文化,我们的情绪不那么尖厉、随波逐流,有了更多审慎的、多元化的思考。我们开始在亚运会上思考奖牌背后的“一骑绝尘”,在民国版语文教材中重温真善美的启迪。越多这样的思考,越有助于文化的加速前行。
这一年,《阿凡达》和《哈利·波特》成为中国文化中最闪亮的“双子星座”。它们均是舶来品,《阿凡达》一举拿下中国13.2亿元的票房,有人戏言这是一部拍给中国导演的“教科书”;《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10年间,轻轻松松从中国赚走版税9550万元。
有人看到差距,也有人看到民众喷薄欲发的文化需求。多年前,人们还在担心盗版汹涌是高票房的死对头,如今再来对比一组数据: 10年前,平均票价25元,票房仅10万元;而10年后,平均票价为40元,票房到了100亿元,观众对大屏幕的迷恋,已经表现出痴狂的苗头。
有评论说,“君子固穷”的陈旧理念可以抛弃,更多的中国作者应该努力创作,拿出过硬的作品打动读者。因为,读者不会亏待他们喜欢的作家。
这话,适用于整个发展中的中国文化。
4
文化大年,始于“小”。
小,意味着细节。这细节,是陆川看《阿凡达》时的暗自神伤:我们电影的情怀和简单的美好距离有多远;和清澈的纯真距离有多远;和炙热的梦想距离有多远;一直在扭曲阴暗扯淡和纠结庸俗中奔走狂欢的我们,距离真诚,还有多远?这细节,是依附在一个个个体身上的道德修养、价值观,是面对他国民众呈现出的一种健康的心态、一种让人尊敬的人格力量。
小,意味着包容。世博会场馆的不远处,有一场名为“农民达芬奇”的展览,一群浪漫的农民在自己的思维空间里,重新发明了世界上已经存在或曾经存在的诸多帮助我们超越人类极限的机械,说不出它究竟是世博会期间的一个令人难解的冗余,又或者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替补”。想象是一种文化,失败也是一种文化。每一个包容,都是文化发展的一个进步。
小,意味着多元在同一空间的草长莺飞。2011年的第一天,纪录片频道迈入“元年”,央视纪录频道正式开播,我们的遥控器多了一个选择。即便是文化体裁本身,我们的电视,不妨像赖声川的戏剧那样,嬉笑怒骂中带着点说着说着心就柔软的力量;我们的舞台,不妨像艺术电影那样,聊聊小市民的小清新;我们的电影,不妨像《让子弹飞》那样,炫点儿好莱坞式技巧,捎带上话剧的味道。
小,意味着创新,这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来得急迫。全世界的人都认同,中国曾经是一个文化大国。但如今,当我们仍在搬老祖宗的东西时,殊不知《论语》、《孟子》等等经典著作已被翻成多国文字,书店里西方学者研究中国文化的书籍已汗牛充栋。面对这些,除了多一份努力,我们别无选择。
今天,文化大国依然是一个有待复兴的肩上命题。向着文化大年,来吧,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