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控制的生物链

　　所有的万物生灵，都得感谢水的养育之恩。尤其是人类，这个从孕育到生活，一直依靠水的物种。

　　第一个物种在水体中诞生的那一刻，地球就被彻底改变了。

　　人和藻类都会破坏水环境。

　　人类在攻击蓝藻，认为蓝藻是污染水体的罪魁祸首，它窒息水中生物，引发水体污染。

　　人类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有思考能力。我们身边的三库一湖发生蓝藻异常后，大家发现，这并非人们印象中的环境污染导致，反而是简单的生态链破坏导致的。具体到罪魁祸首，正是人们一时的生产方式。

　　最近的温州珊溪水库蓝藻异常增殖亦不例外——水库渔业承包到期，承包户赶在最后时刻将库中鱼类“一网打尽”。面对鱼类的大规模缺席，作为鱼类食物的藻类开始毫无顾忌地生长。

　　无独有偶，丽水的紧水滩水库，也是渔业承包到期时，承包户赶在期满前大肆捕捞，破坏了生态链。

　　乌溪江水库则是另一种生态链危机：当地在水库里投放了大量的桂鱼、银鱼鱼苗，这些鱼类并非以藻类为食，而是以鱼卵和小鱼为食，结果藻类因食客的缺乏而疯长。

　　水草——鱼类——人类，水库边最简单的生态链。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生态链，现在却不时被人类自己打断。

　　也许，在人类诞生的那一刻，一切皆已注定，人类要掌握这个星球上的资源，包括养育我们的水。

　　但是，我们如果不能善待其他生物之间的关系，随意改变生物链，我们赖以生存的水，同样不能保全。

　　我们既要控制生物链，又要尊重生物链，否则，人类必将自食其果。

　　重读鱼水之欢

　　鱼水之间的情感，被人类视为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但在人类介入这一关系后，一切都改变了。

　　生在水边的人都知道，鱼类是水提供给人类最鲜美的食物。

　　懂得主动交换的人类发现，不仅能从水中捕鱼，还可以利用水体养鱼。在新时期，甚至有“无水不鱼、无鱼不富、无富不污”的说法。

　　水体内都含有藻类，这是初级生物的食物来源。如果把食藻类的鱼都捕捞完了，藻类就容易爆发。这个问题，在乌溪江水库、紧水滩水库、珊溪水库，都得到了验证。

　　浙江省环境保护厅污控处副处长喻志刚说，发生蓝藻爆发的水库，恰恰都是水质比较好的。这充分说明，并非外部污染才是水体变差的原因，水中生物链的断裂，也会造成同样的后果。在一个水库，渔民一边用网箱养桂鱼，一边又在网箱旁边灯光诱捕野杂鱼。大的野杂鱼卖掉了，小的野杂鱼则被用来喂桂鱼。

　　在另一个水库，曾经有一万多个地笼。地笼放着酒糟，每只地笼每天能捕到2至5斤野杂鱼。就算按每天捕捞一公斤野杂鱼计算，一天就是10吨，一年就是3600吨。一个水库有多少个3600吨？

　　这种地笼网用钢丝作支撑、呈方形或圆形的“口袋”，长可达10至30多米，直径或边长最大的有60厘米，鱼游进去便无法出来。

　　原本最为和谐的鱼水关系，就这样被破坏了。

　　愈需愈索的水

　　小时候，我们用树叶盛水喝。

　　长大后，我们用大水库拦水喝。

　　在这一百年间，水库的功能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早期，水库是作为农业配套工程而存在的，主要起灌溉作用。水库库容不大，更靠近“塘”的概念。这些水库春天蓄水、秋天用完，每年至少周转一轮，有个枯水期，所以有“竭泽而渔”的现象。

　　农业时代的城市，其实只是个放大的农业社会，一应供应体系与农村并无二致。在北京的皇城，曾经靠送水车运水进城，一般居民则靠井水。

　　工业化时代，随着大型城市的出现，以往以地下水为主的饮用水供应体系自然而然退出历史舞台。自来水等公共设施作为城市的生命线，日益显示出其重要性，现代的大型水库便应运而生。

　　1998年以来，浙江省原以农业灌溉为主的一批水库，也相继调整功能，转向城镇供水。

　　这些大型水库彻底取代了井水等地下水，成为城市的生命线。尤其在全球气候变化、水危机迫切的当口，对淡水的竞争已经超过国境。有人甚至预言，将来的战争极有可能因争夺淡水资源而发生。

　　其实，这样的争夺在农业时代也曾经有过，那就是上下游争夺灌溉水。只是现在，城市成为争夺的主体。

　　被改变的水流

　　大型水库改变了水的用途，也改变了水库本身。以往有枯水期的水库，由于城市常年供水的要求，现在成了常年不涸的人造湖泊。既然如此，则原先流动的江河水，有可能成为流动减少、甚至静止的死水，这便给藻类繁殖创造了条件。

　　相应地，一些原先可以溯源而上的鱼类，则因大坝阻隔，而望江兴叹，从此断了念想。

　　人类，则正好利用水库的这些特性，大力发展养殖业，终于将本已不能大规模流动的水，变成了富营养化的水体。

　　精细比粗糙要好，因为它更能体现人类的要求。但在另一方面，精细也意味着脆弱。现代城市的脆弱，远甚于往日。一场停电、停水事故，可能导致一个城市瞬间陷入瘫痪。

　　精细化管理下的水库同样如此脆弱。一场过度捕捞，错投了一个鱼种，或者一场暴雨将大量农业面源的营养带到水库里，都可能导致水体的严重污染。

　　人类以往处理垃圾的习惯，显然还不适应这个转变。古代的江河可以带走大量的垃圾，甚至泥沙。但现在被驯服的江河、水库，则会沉淀大量垃圾。

　　在珊溪水库上游，每年都会有森林里的枯枝被洪水带到库区，当地农民捡这里的柴火就够烧了，根本用不着再上山砍柴。

　　靠水吃水的逻辑

　　在藻类——鱼类——人类这条生物链上，人既是生物链的接受者，又是生物链的制造者。人一方面在保护这个生物链不被破坏，另一方面又在亲手破坏这个生物链。

　　“靠水吃水”的逻辑可能是最为颠扑不破的真理。但这个逻辑的破绽在于，这只是一个索取式的命题。

　　无论是具体的个人，还是一个区域政府，可能都面临如何靠水吃水的问题。生态补偿当然是破解这个逻辑最有力的武器。只要补偿到位，靠水吃水的问题应该能够缓解甚至解决。

　　现在的问题在于，区域之间也许有了某种补偿机制，虽然还很不到位。但库区民众似乎只是被动的接受者。他们要么移民，要么不准从事某种行业。他们对生态保护所做的贡献，虽然天经地义，但也需要具体的补助。

　　在政府层面，已经要求库区结合实施“下山脱贫”工程，引导水库集水区人口向城镇或水库下游地区转移，逐步降低水库集水区人口密度，有效缓解生产生活带来的环境压力。

　　对于水库来说，这是个好事。对于民众，不管是用水的大多数，还是住在库区的少数，都应该意味着好事。

　　饮用水源恢复到其本真，就只是一库水，而不应是一个渔场。